项逐峯悄悄绕到辛远的视线死角,想打开相机,记录下这个难得的画面。
可就在焦点举在辛远侧脸时,项逐峯看到辛远脚边躺着一把小铁铲,下一秒,辛远左手举在空中,将最尖利的哪一端,径直捅向自己的脖颈。
辛远的动作已经足够快,可毕竟是左手,第一次落下时只砸在了锁骨上,等他想再次抬起手时,胳膊已经被人从身后死死钳住。
项逐峯怒气之下完全没有收住力气,辛远的手腕一时都“咯吱”一声,但他也并没有觉得多疼,只是有点可惜。
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辛远!”
项逐峯看着辛远锁骨上刮掉的一层皮,双眼像要喷出火似的,半张脸都在抽动,“这就是你这么久以来,想到杀死自己的方法吗!?”
辛远的左手还拿着铁铲,他不明白只是想死而已,项逐峯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他还试图挣扎,可项逐峯已经举起他的手腕,把铲尖对准自己的脖颈,“看到了吗,大动脉就在这里,你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不用每天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骗我,你现在只要用力一点,对准这里捅下去,你的心愿就能达成了。”
辛远手腕后知后觉的痛起来,但项逐峯完全不放过他,反而更加用力地往脖颈拽去,“你不就是想离开我吗?你捅啊!只要我死在你前面,你就永远自由了!”
大概是因为疼到极致,辛远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拼了命地把手往回挣。
这份挣扎下,项逐峯的理智终于回到体内。
他不是故意刺激辛远,刺激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病人。
他只是真的很害怕。
怕到无数个噩梦里,他都梦见那晚都没有救下辛远,留在他手里的,只有辛远断了半截的手腕;怕到每天半夜惊醒时,只有感受到辛远在身边安沉的呼吸,才敢再次闭上眼;怕到辛远有任何一个低落的眼神,他都恨不得能穿越回过去,掐死那个时候狠狠伤害辛远的自己。
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小心,辛远还是想再一次死在他眼前,让他永远只能活在噩梦中。
“……对不起,”项逐峯颓然松开手,想抱紧辛远,但最终只是垂下头,不停摩挲着他手腕上的疤,“对不起,辛远,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也许是项逐峯那时砸在他手上的眼泪太大颗,也许是往后接连几天,项逐峯每天都用做错事般地眼神看着他,在项逐峯小心翼翼,把当晚的药递到他手里,恳请他能吃下去时,辛远终于开口:
“如果我好起来,你真的会放我走吗?”
辛远看着项逐峯,像看破项逐峯所有的心事。
直到现在,项逐峯都无法面对自己的卑劣。
他不是希望辛远活下去,是只有辛远活着,他才能有办法继续活下去。所以他一边希望辛远快点好起来,一边又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但其实就像从前辛远知晓他的仇恨,现在辛远也知晓他的自私。
“辛远,我爱你,爱到不择手段,不顾你的想法,也不管你究竟有多难受,都偏执地想留下你,”项逐峯还站着,但眼神已经跪在了辛远脚下,“但我现在向你发誓,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可以永远的,从你的生命里消失。”
也许项逐峯说过很多谎,但那一刻,那一秒,辛远相信项逐峯没有骗他。
辛远也以为,从前是他主观性不想活,才会一次次想毁掉自己。
可如今他终于有了想要试着活下去的想法,才发现在生理性地求死面前,他的大脑只是一个被操控的躯壳。
他的身体就像寄居着另一个人,每次在他刚快要平静下来的时候,就会再次把他推向求死的悬崖边缘。
那是宁医生给他换药的第一周,这次药物最大的副作用就是嗜睡,有时候辛远中午吃完,会一直睡到傍晚。
那天同样也是,项逐峯接收到辛建业的下落时,看见辛远刚吃完药沉睡,他出去打了一个有些长的电话,期间芬姨问要不要上去看辛远,项逐峯还说他正在睡觉,别吵醒他。
等通话结束,提前定下辛建业死期那一刻,项逐峯重新回到房间。
但推开门,床上却没有任何人。
项逐峯一时定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呼吸,过了好几秒,才走向一旁并没有关紧的浴室。
透过那道忽闪的门缝,项逐峯看见地砖上的水,是淡红色的。
辛远正歪着头,躺在同样淡红色的浴缸里,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好似在做一场好梦。
只有双手还浮在水中,上面绑着从淋雨水管上扣下来的金属铁圈,像一对手铐般,从手腕里疯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