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十三的心里生出了几分恐惧。
他并不是害怕桓秋宁,而是害怕他的过去。他担心有一天,他的十一哥会因为没人拉他一把而再也走不出来了。
十三的过去是一块生了烂虫的朽木,千疮百孔,已经无可救药。而桓秋宁的过去是一条血淋淋的白绫,上面还有洗不干净的血。
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到什么时候。十三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到那一天,所以他颇为真挚地对桓秋宁言道:“十一哥,把我当成你的刀,我心甘情愿做你的死士。”
在铜鸟堂,十三是踩着十一的肩膀活下来的。从那一天起,他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这条命还给他。
从前他没说,是因为他怕他的十一哥觉得他没出息,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其实他们一样,都是在夜里游荡的孤魂野鬼,看不清上京的灯火,也没有归路。
人影入画
照府里规矩多,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着府里人的一言一行,桓秋宁对这些破规矩嗤之以鼻,唯独对宵禁这一条还算尊重。夜里没人走动,他行动才方便。
桓秋宁在照府小住了半月,大部分地方他都摸熟了,唯独照宴龛的房间他没去过。
于是,在照宴龛去宫里看冤的一脸青绿的杜卫受训的那一夜,他潜入了照宴龛的房间。
照宴龛的房间内设有不少机关,一部分是为了藏东西,另一部分是为了保护他那条命。桓秋宁谨慎地逐一查探机关,搜完之后小心地复位。就在他以为不会在照宴龛的房间内发现有用的线索的时候,床底下响了两声。
床底下还有机关。
“什么东西值得他往床底下藏?”桓秋宁轻步走过去,他悄悄地蹲下,两手撑着地,探头往床底下看。
倏然,三个飞镖从床底深处径直飞向桓秋宁,他起身一躲,幸亏及时的攥住了飞镖,不然对面的白玉瓶被打的稀碎,定会打草惊蛇。
手掌流出的鲜血发黑,不好,飞镖上淬了毒。
此毒虽狠,但不致命。桓秋宁咬着下唇忍了忍,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缠在伤口上后,他伸手轻轻地敲了敲床下的地板。
果然有暗室。床下空间狭小,桓秋宁的胸脯紧贴着地板,小心地钻了进去,将入口的那一块木板挪开后,他顺着木梯进入了暗室。
与寻常的暗道一般漆黑,不同的是此暗道内有一种香味,像是女人常用的胭脂水粉的气味,而且要更呛鼻一点。桓秋宁捏着鼻子,强忍住了一个喷嚏,这一忍,给他把眼泪都憋出来了。
桓秋宁看着墙上雕刻着上京的街景,边走边摸索,他在想照宴龛会在暗室里藏什么东西。刚想到金银珠宝,他就在蜡油干涸的古铜灯上摸到了一枚永安钱。
藏钱?又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贪婪真是吃人啊。
明明已经家财万贯,却还要在府中藏钱,他的私房钱可不就是藏在床底下吗。
密道中有风,出口很可能通向地面或者其他的房间。桓秋宁点燃了一盏蜡烛灯后,看到了一扇铜门。上面刻着大徵各大世家杰出子弟的名字,处于中心位置的是皇族殷氏。
“这老东西该不会半夜睡不着,钻到床底下研究明儿谁会害他吧?”桓秋宁轻笑,他注视着铜门,没敢轻举妄动。
门上有画有字,远看是一幅大徵的地图,近看是各大世家的关系图。桓秋宁通过门上雕刻的文字,看出了各大世家从太祖建国以来在大徵势力变化的过程。
康政帝在位时期,狄氏与席氏在朝中半分江山,虞氏守护着大徵漫长的边境线,董氏暗中蓄力,慢慢崛起。稷安帝继位后,朝中格局大洗牌。前相国席净解绶,狄氏一族退居清江以北的双云郡。杜卫护驾有功,在朝中崭露头角,杜氏一族慢慢起势。桓江城少时为稷安帝的伴读,而后平步青云,一路升到了相国。
桓秋宁看着图上桓氏脉络中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渐渐红了眼眶。这些不是冰冷的刻字,而是曾经生活在他身边的亲人,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恨。
他抬手摸着两个铜字——桓珩。这是他的名字,与桓氏上百人一起,死在了上京的尔虞我诈中。
五年说漫长够漫长,他已经忘了上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在梦里吧,母亲温柔地唤他,“珩儿,阿娘带你去琅苏看江南烟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儿可全是画中地仙子呢。”
少时的桓秋宁肉嘟嘟的像个小福娃,他哼哼唧唧地说:“珩儿才不要呢!佳人常有,而知音难求。我只喜欢真正懂我的人!”
母亲总是温柔道:“好好,不管珩儿喜欢什么样的人,阿娘也会喜欢的。”
桓秋宁灵光一转,腆着脸问:“如果那个人长得五官不正,奇丑无比,还是个闷葫芦呢?这样的人也可以吗?”
“傻孩子,喜不喜欢不是阿娘说了算,你得问自己啊。”
桓秋宁想了一小会儿,认真道:“那……我喜欢像阿娘一样脾气好的,温柔一点,不会生气的。”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模糊,暗道里的蜡烛即将燃尽之时,桓秋宁回过神来,把刻着自己名字的铜砖放了回去。
等等……
这些名字可以移动?
他看向门上的机关,左侧的墙壁上刻着四个字“承恩元年”,再回看这张图,中心位置有几个凹槽上涂了朱砂。桓秋宁大胆猜测,想要打开这扇门,就必须摆出承恩元年朝中各大世家的关系,并且要找到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