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蛊的皿应该是在最深处,走吧。”
巫医榭在最前方打头阵,几人跟在其后面。哪怕都变成了巫使的模样,仲云还是做侍从时的心理,追上抱着赵岚苼的沿肆问道:
“主人你累吗?我看她应该挺沉的吧,要不换我抱?”
赵岚苼努力从包袱里钻出颗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仲云,手上死死地抓着沿肆胸前的布料,态度已经十分明确——
沉你妹,我就要他抱我,累不死他。
就这么没走多久,一汪如明镜般平静无波的池塘横在了几人面前,树冠部分的地貌实在复杂,河流织成了一副密集交错的河网,峡谷与峡谷之间嵌套了许多这样池塘,但这一个显然是最大,湖水最亮的。
巫医榭并没有再做停留,十分熟稔地从岸边下拉出了一艘不大不小的木船,“上来吧。”
说来奇怪,虽是大巫居住的“树冠”,但巫医榭似乎对此地非常熟悉,无论是错综复杂的路还是湖下备用的船,都像是她自己居住于此一样。但按理说她与大巫的关系并不算太好,看门前那几个小巫使一惊一乍的态度,巫医榭也不像是经常来“树冠”做客的。
巫医榭边招呼他们上船,边尽职尽责担任起了讲解的任务,“这片湖算是巫木谷的一个灵物了,站在湖心中央,可以看到此身之未来。”
“可以预知未来?!”仲云惊叫道。
巫医榭点点头:“马上就到湖心了,你可以试一试。”
仲云连忙摆手,他自从进了这巫木谷,已经莫名其妙得知了自己无后,不想再确切地知道自己是不是晚年凄凉,甚至。。。不会自己压根没有晚年吧。。。
“我觉得有的时候吧,就这么瞎着活也挺好的。。。”仲云有感而发。
巫医榭望着湖面苦笑一声,“是啊,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知道时千方百计想去弄明白,知道了以后反而又觉得还不如不知道。”
“巫医大人既然这么说,是照出来的结果并不好吗?”仲云见她脸上的落寞之色,小心翼翼问道。
巫医榭没有说话,她起身拉着仲云站到船头,示意他往湖面上看。
只见平静无波的湖面上,赫然只有仲云自己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本该站在他身边的巫医榭竟消失无踪。
“。。。你别是鬼吧?”仲云看看自己身边的巫医榭,又看看空无第二人的湖面,喃喃道。
只见巫医榭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说吧,我是将死之人,所以湖面上照不出所谓的‘未来’,甚至不单我,所有的巫祝都是如此。”
沿肆闻言也看了过来,连带着他怀里瞪着大眼睛的赵岚苼。
湖面上微风拂过,将那些如同有意识般缠绵悱恻的雾气拨散开来,巫医榭兀自立在船头,愣愣地看着自己脚下那片没有身影的湖面,缓缓道:
“我也不怕同你们说这些,总之婴蛊偷出来,巫祝一族也就离灭绝不远了。这是一支早就该消亡的种族,大巫如今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延缓这一过程罢了,我与她理念不同,也不想看她为此坠入万劫不复。”
她抬头看了看巫木谷之上狭长的蓝天,“你们相信天命吗?从前我是不信的,直到天命让我们去死。”
术士与巫祝相互看不惯几百年有余,却在长明宿术士满门灭门后百年,得知巫祝一族也即将消亡。赵岚苼内心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他们都算是与测算天命人命息息相关,殊途同归的两个行业,如今却也要落得一样的结局。
难道真的是天命如此吗?
至于那些被四处搜夺来的新生儿,看样子便是被大巫做成了那什么劳什子婴蛊,而婴蛊的作用,就是能延续巫祝一族的寿数。巫医榭作为唯一一个不认同以这种方式自救的巫祝,便成了所有巫祝孤立的对象。
赵岚苼轻轻地拽了拽沿肆的衣领,他低下头来,“怎么?你也想照?”
船已不知不觉行驶到了湖心,四下静的出奇,白雾将湖岸围了个严严实实无人打扰,隔绝了整个湖中的空间,沿肆将赵岚苼放在船头处,看她自己小小一团披着包袱上的布,歪歪扭扭地爬到船头处,将头伸了出去。
按理说这个身体不是她自己的,金重寺小妖女的身份实际上还是一团迷,而借尸还魂的她未来又将何去何从,能继续在阳间滞留多久,这些赵岚苼都是不知道的。
巫祝的这个湖如果当真这么神,连他们一族的兴衰都能预知出来,那说不定她这个寄居在妖物身上的游魂,还真照出点什么不一样的。
赵岚苼愣愣地盯着湖面,过去了许久都没有一丝的反应,还是那么地平静无波,映出她一张婴孩样子的小脸。
“怎么没反应?”赵岚苼回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