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在遇见那个机器的开始,周宝涂的潜意识就已经帮她完成了“辨别”的工作。
血缘的力量很强大,强大到只在瞬间,就能完成某种联结的缔造。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比起在确认之后要经历的患得患失,像现在这样,和机器做“朋友”的单纯快乐,就足够让她每天都像掉进甜蜜罐里,不去想多余的事情。
夏天的太阳很毒,晒得久了,浑身都会泛起刺刺麻麻的痛意,汗水滑落,让刺痛之外裹上一层黏腻。然而这样的难受也没能把斗志昂扬的女孩降服。直到从家里带出来的小圆桶被装满泥土,她才气喘吁吁地从树底下站起来。
这是上高中后的第一个假期,也是她难得没有睡懒觉的假期。
之前她还很担心,有一天,爸爸会突然把那个机器带走。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担心也渐渐淡去。大半年了,它一直安然地呆在家里。
现在,她们已经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七零零六做过科学家,是个很热衷于挑战的人。它说起自己那些经历,桩桩件件都让周宝涂目瞪口呆。
冰川裂缝,火山口边,深海沙漠……那都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很神奇吧,即使在你觉得最极限的环境里,也有无数生命存活着。”
周宝涂听进去了。
即使这些故事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她仍然因此感到心潮澎湃。于是假期的第一天,她决定要自己种下一盆花。亲手播种,亲手培土,看着它一点点成长,即使不那么完美也没有关系。
周宝涂提着圆桶跑上楼。
她心里那壶水快要冒出泡来,浑身都是汗,腿上溅了不少泥,像刚从地里破土而出的小白萝卜。
快要到家门口,却在不远处看见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那少年穿着一身常服,身边还跟了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头发微乱,似乎是刚刚结束一段熬人的行程,脸色有些困倦。
他大概也是刚到家,还没来得及进门,看见周宝涂的那刻,怔愣几秒,不过很快神色就放松下来,眉宇间的疲乏消散许多,只是懒懒地在她身上扫了几眼,问:“乱糟糟的,干什么去了?”
“盛恢哥!”她声音很大,回荡在只有两个人的走道里,轰得人耳鸣。
少年抬手揉耳朵的动作让周宝涂有些不好意思,她“啊”了一声,短促中透出几分赧然,放轻声音转移话题:“你回来啦……保送的事情都办好了?”
“手续都差不多了。叔叔在家吗?”
盛恢经常找宝涂爸爸请教能量方面的问题,她没觉得奇怪,顺口就接:“今天是周六,他休息。”
女孩语气雀跃,似乎是很希望他就此走进家门。无论是回他自己家,还是去找爸爸聊天,总之不要继续待在这儿——
然而他继续问:“芳姨呢?”
“……芳姨在做午饭。”
周宝涂抱着小圆桶,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聚集在自己怀里,手上力气紧了许多。
“大人都在家,怎么没拦着你出去玩泥巴?”
她支支吾吾:“我没有玩……泥巴。”
盛恢往她腿上看了一眼,从单肩包里拿了几张纸,朝女孩走过去,“我看你是玩疯了。”
周宝涂看见他的动作,才注意到自己腿上沾了好多泥,她松开一只抱着小圆桶的手,转去揪自己的短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