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太皇太后的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眸中情绪翻涌。生逢乱世一甲子,回首,竟觉不过白驹过隙。幼年,她出身四王六家中南岭卫家庶出旁支,嫁与一世人不看好的皇子为侧妃。她十四岁生下长子,在王府站稳脚跟。十八岁携全族辅助势微的夫君登上帝位。十九岁执掌后宫。二十岁为后,二十五岁辅长子登基。自此,开启了她四十几个春秋的主宰朝野之路。她幼年丧母,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一生辅佐三代帝王。世人称她为一代奇后。如此说来,她从一旁支庶出,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其实她该得意的吧?只是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已经被她遗忘了几十载的人再次在脑海中浮现。皑皑白雪间,他通身墨香,垂首廊前,一把秀翠竹的油布伞倾在她头顶。他肩头染雪,笑说:“小阿良,你又被罚跪了啊?”那人是她族学的先生,她的字,她的画,她的策赋,都是他教的。第一件合体的冬衣,是他夫人送的。第一口香甜的红糖馒头,是他给的。只是,这样的他,也是被自己亲手送走的。连着他的妻儿老小。有些事情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她在记忆中已经找不到那个人的脸了。或者,是她刻意忘掉的。她只记得,又是一个纷纷扬扬的大雪天。他身故前,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对着自己磕头。一如青松般挺直脊背的他,卑微的跪在地上额头染血,发丝凌乱。恳求自己放过他的妻儿老小。可怎么会呢?先生啊,先生。明明是你教我的,不能将自己的软肋轻易示人。你看呀,你的小阿良终究成长为一国的太皇太后。无限荣耀。将那些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全部踩在脚下。一如你所期待的那般。最后死也是死在自己一手培养的孙儿手上。该无憾的吧?是的吧?察觉心口的温热逐渐流失掉,太皇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来。呼这口气,终于是吐了出来眼睛缓缓的闭上来,染血的手指缓缓的抚了抚凌乱的发丝最终,无力的落下。“太皇太后殁了。”李全膝行两步,探了鼻息后,声音颤抖的跪地高呼。至此,大景国辅佐了三代帝王的一代传奇,就此落幕在皇帝寝殿的迷雾中。帝王看着面前神态安详的太皇太后,恍惚间嘴角扯了起来,逐渐疯狂的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笑着笑着,眼泪不受控的串串下滑。“皇祖母,您又是何必呢?例如您说的,不管是谁坐上的位置,与您而言没有区别。”“呵呵朕当然记得清楚了,记得我母妃是如何死在您的手里,也记得您是如何为保我性命,只身引开叛军的。你要朕如何?呵呵,你说啊,你要我如何?”周遭全是皇上的声声泣诉。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捏着她的手声泪俱下的质问。只是如今的太后,已经没有办法给他答案。事实上并没有过多久皇上便回归了他原来的模样,似乎此前失控的人并不是他一般。他被太监们扶着重新倚靠在床榻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方才垂下眸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迹。他缓缓抬眼,看向远远的姜暖之这头。此时的玄庭早已经呆愣在原地,静静的跪在那里,看着太皇太后的尸首,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灵魂一般。他眸子落在了玄庭身上,对他招了招手:“小六,没事了,过来父皇这里。”玄庭亲眼看着曾经疼爱自己的老祖宗在面前殒命,如今眸子中不带一丝一毫的神采,久久不曾动作。皇上似乎怔愣了一下:“玄庭,父皇如今没有多少时候了,便是如此,你也不愿意信任父皇吗?”他看着垂眸的玄庭,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悬停如今站的并不是很远,他还能瞧见那孩子跪在那里瘦弱的小小的身体。还有他手腕上被白布包着的伤口。皇上眸子在触及到闲庭伤口的时候猛地一缩,再次苦笑了声,方才道:“也好,现在这样也挺好。”“李全,去将传位诏书拿来。”说完,说着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身旁李全俨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转身在皇上身榻处便是取出了那明黄色的诏书。随后便是捧到了玄庭身边。皇上倚在那里喘息了好一会儿,方才断断续续的说。“为了防止萧远山这贼子,朕一共拟了六份诏书。一份于正大光明牌匾之后,一份在祭天坛,一份在太师那里。一份在远在万里的恒王身上。还有一份,在主帅黎戎手中”这一番话,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似的,他喘息了好一会儿。继续道:“众爱卿听令,等朕薨了,尔等定要护太子周全。江山一定不能够落入萧远山那贼子之手。”“玄庭朕的小六你切记”,!皇上像是喘不过气一般,靠在那里粗喘。玄庭猛然间抬头。正对上的是他父皇全无生机的眸子,他勾起苍白的嘴角看着他,眸中似乎带着无限的不舍与忧心。这一刻间,玄庭脑袋中混沌一片,不管父皇做过些什么,但是他这一刻深刻的认识到,似乎真的要失去他的父皇了。膝头不受控制的向前挪动,渐渐靠近,跪于榻下。“父皇”眼泪汹涌间模糊了视线,面前父皇的脸越发的模糊扭曲。高大的父皇,无所不能的父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别哭。”皇上抬手抹掉玄庭脸上的泪珠:“玄庭,孩子,你我生于天家,与生俱来会猜忌,会疑心。只是,父皇希望你能守好本心,千万千万不要像父皇这样”“玄庭,活下去。打不过萧远山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着,这江山终究是玄家的。父皇建了一个密道,直通城外。会有人接应你。总有一日你要夺回皇城。杀掉萧远山。你答应朕。”玄庭如今早已泣不成声,嘴张了好几次,发不出声音,兀自重重点头。“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朕不是一个好爹爹。朕曾经想过续命,试图找到你的妹妹,试图伤害你侥幸的以为,或许上天会垂怜”他的眸子在玄庭手腕上闪过一瞬:“可一切皆是天意弄人玄庭,找到她,待她好些,是朕亏欠了你们”:()将军,夫人又去给您的马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