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剑行正跪在雪地里呕吐。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胆汁与酸水一同被我喷涌而出,在那片早已被罪恶浸染的雪地之上,留下了一滩狼藉的、充满了自我厌恶的污秽。
这该死的命运却让我连呕吐都吐不爽快。
“苏师姐不见了!”
离恨烟的娇呼传来,一股比胃部的痉挛更加强烈的、名为“恐慌”的冰冷寒流,顿时攫住了我的心脏。
她不见了?
呕吐物还在顺着我的口腔向外喷泄,我却抬起头。确实不见了!
她逃了?
不对,逃了会被天道惩罚!
不会是被哪个小鬼抓了去吧?
绝对不行!
离恨烟已经顾不得正在呕吐的我了,独自就要去追。我强行把那些污秽咽回肚中,也不顾她担心的双眸,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搭把手……我还能坚持……”
我的灵魂对着烟儿发话,她只好将我从那冰冷的雪地之上,连拉带拽地拖了起来。
我们甚至来不及整理那早已在连场激战之中变得破烂不堪的、蔽体的衣物。
我们二人,如同两只刚刚才从猎人的陷阱之中侥幸逃生的、伤痕累累的困兽,在那一望无际的、洁白的雪原之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寻找着她的踪迹。
凛冽的寒风,如同最锋利的刀子,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刮在我们脸上,刺得人生疼。
那种痛苦,似乎比之前的战斗中断腿断手还要痛。
终于,在那片纯白世界的尽头,在一座孤零零、光秃秃的悬崖边缘,我们看到了她。
她就静静地站在一棵早已被冰雪彻底压弯了腰的、脖颈歪斜的枯树之下。
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条由她自己的裙摆撕下的灰色绢条。
她正准备上吊自杀。
“苏姐姐!不要!”
离恨烟发出一声悲鸣,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却摔倒在地,啃了一嘴雪。
“别过来!”
就在我拉起烟儿之时,苏媚儿的声音,如同她身旁那早已被冻结了千年的冰雪般,冰冷,而又脆弱地传来——
“我已经……没救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如同最沉重的磐石,狠狠地砸在了我们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我又一次……沉沦在了那该死的、下贱的情欲当中……我又一次,为了那点可笑的快感,背叛了你们的信任……险些……险些害得你们……全军覆没……”
“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是没法赎罪的。”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天空,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抹惨笑,“……还不如,一死了之。”
“……为什么……”烟儿那早已被泪水彻底模糊的沙哑声音响起,“……为什么又要寻死……我们明明胜了……”
没拿剑,没拿伞,我们早已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我们还在奔跑,却赶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那条象征着终结的绢条,缓缓地打成一个死结,挂上了那根歪斜的、同样充满了死寂气息的枯枝。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缓缓地踩上那块早已被冰雪覆盖的、湿滑的青石。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那纤细雪白的、曾被无数男人亵玩过的脆弱脖颈,送入了那不容抗拒的绳圈之中。
然后,她最后一次看了我们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了恨,也没有了悔。
只有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