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利威尔主动表示参与审讯,埃尔文最初是有些诧异的。
“啊,利威尔,看来守旧派的‘荣幸’要提前到来了。”
听到这话,利威尔不耐地咂了下舌,他正坐在埃尔文办公室里那张坐垫薄得可怜的椅子上,毕竟埃尔文的办公室条件没有艾蕾妮雅那么好——她在宪兵团,里面甚至还有沙发。
他翘起腿:“脏活总得有人干,省得你们磨磨蹭蹭。”
“看到你这种额外的工作热情,我倒是求之不得。”埃尔文指了指角落的矮柜,也靠进硬邦邦的团长椅背,“茶具在里面,自己动手吧,我就不起来了。”
看着埃尔文带着某种笑意,利威尔发出一声短促的“嘁”,但还是依言起身。
在这间简陋的团长办公室里,他泡茶的次数恐怕比埃尔文本人还多。
利威尔给他也泡了一杯,刚把红茶放到桌角,埃尔文就状似关心的问,“听说任务很顺利,尤其是……那个叫卢卡斯·布劳恩的宪兵,似乎被你多‘关照’了一下?”
埃尔文已经看过简报了,在围剿任务中,利威尔把那个宪兵踹的那张脸肿得几乎无法辨认——他也是守旧派的一员,而他对艾蕾妮雅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埃尔文心知肚明。
“奈尔那个秃头告诉你的?他废话真多。”利威尔瞥了埃尔文一眼,“还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一如既往的犀利啊,利威尔,奈尔确实分享了他的见闻”,埃尔文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这难道这是你赢得某位年轻女士好感的策略?”
“连约会都没有的家伙,比起站在这里吹风,管好你自己吧。”利威尔上下扫视了下埃尔文,最后目光定格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
“看来你清洁范围有了新的禁区,”埃尔文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这份‘特殊待遇’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利威尔没有立刻回应埃尔文,他端起那杯茶,盯了一会才喝了几口。
沉默过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埃尔文:“你下一步计划究竟是什么?”
埃尔文避开了那过于直接的视线,他踱步到窗边,目光投向窗外。
“我以为上次的会议已经阐述得很清楚了,壁外调查,”他停顿了一下,“不,鉴于当前目标,更准确地说是壁外清扫作战。”
利威尔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沉默向埃尔文无声地传达着“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埃尔文还是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他的办公室楼层其实不高,这个角度看过去除了那片墙就没有别的了,那只是一面兵团总部里普通的墙,只是被岁月侵蚀下有些斑驳而已。
“埃尔文,你把我当什么?”利威尔靠在椅子上,直白的开口。
埃尔文的目光从那片灰蒙蒙的墙面上移开,他走回桌旁,给利威尔的茶杯续上了一点水。
“朋友。”
利威尔紧锁在埃尔文脸上的目光没有动摇,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解释。
埃尔文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墙上,但他的视线却透过了那堵墙,凝望着某种隔绝了世界、也隔绝了真相的东西。
“利威尔,你之前问过我,在得到世界的真相后我会做什么。也许现在,我可以给你答案。”
当他亲手翻开那三本尘封的日记,触摸到他追逐了近半生的真相时,他只感受到一种虚无感。多年来支撑他的信念抵达了终点,留下的并非解脱,而是迷茫——下一步该迈向何方?
在迷茫过后,他又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欺骗。他知道墙外的世界是壮阔的,却从未想过墙内的存在竟如此微不足道。
那些牺牲,那些谎言……它们的意义竟如此渺小——墙内不是人类最后的堡垒,而是巨大的世界沙盘上被遗弃的一隅。
“利威尔,世界的真相……它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也复杂得多。我们过去的探索,不过是撕开了最外层的一角。”
埃尔文看着自己这双早已沾满血污的手,为了过去的信念,自己已经在深渊里沉浮太久,背负的罪孽已无法洗刷。但正因为身处地狱,他才更清楚这条浸透黑暗的路,他必须走下去。
“我们身上背负的东西,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些就消失。正因为我们付出了这一切,我们才更不能停下脚步。”
他知道自己对真相的探索已经不再满足于那三本日记上了,而是变得更遥远。
过去的真相是关于墙外、关于巨人、关于人类的起源与囚笼。现在的真相,是关于这个庞大的、人类依然在其中挣扎的、更加残酷和未知的真实世界。
他的信念其实并没有变——只要还有未知被笼罩,只要还有真相被隐藏,他的脚步就不会停止。
埃尔文转过身,蓝色的眼眸深处某种光芒已重新点燃,“利威尔,我的答案是要继续往前走,探索这更真实的世界的‘真相’——直到再也无法翻开下一页为止。”
话音落下,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半响后,利威尔走到窗边与埃尔文并肩而立,同样望着那堵墙,“能在死之前听到这个答案,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埃尔文轻微勾了下嘴角:“我就当是夸奖的意思了。”
“那她呢?”利威尔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向埃尔文脸上,“在构建的这一切里,你把她当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