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披着毯子僵在原地,薄荷色的眼瞳瞪得发圆,看着弗里莱近在咫尺的浅蓝色眼眸。
那里面只有纯粹的爱与心疼,没有丝毫仇恨与埋怨。
紧接着,像是被本能驱使,诺谛卡微微仰起头,用额角轻轻蹭了蹭弗里莱停在她头上的手。?
那动作又轻又软,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在寻求安慰,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蹭完的瞬间,少女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冻得有些发白的脸颊“唰”地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像被极光染了色。
她慌忙低下头,把脸埋进弗里莱的肩窝,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耳朵却尖得能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可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却在这羞耻感里悄悄松了。?
她能闻到弗里莱发间混着的香橙味,能感觉到对方因为她的回应,抱得更紧了些,手臂微微发颤,像是在克制什么激动的情绪。?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另一场羞辱与复仇的开始,只是两位阿蒙森生离死别后特殊的重逢。
诺谛卡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小巧鼻尖抵着弗里莱的毛衣,吸了吸鼻子。泪水终于忍不住涌出来,浸在对方的衣襟上,很快被体温焐干。
片刻后,抽泣声渐渐低下去,诺谛卡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红红的,像只刚被雨水打湿的幼鹿。
“弗里莱,你当时……不是迷失在风雪里了吗?怎么会……”
她抬起头,声音里还裹着浓重的鼻音。
弗里莱松开怀抱,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像在拂去娇艳花瓣上的晨露。
“我没事,那些信徒们救下了我。我现在没法说话,也和这个有关。”
她接过掉在地上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沙沙滑动,浅蓝色的眼睛望着诺谛卡,写得又快又急。
“什么……信徒?你为什么不能说话?弗里莱,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诺谛卡皱起眉,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弗里莱的衣袖,“他们也是地母的信徒,和我们一样。我不能说话,是因为我要去面见地母!诺谛卡,我想带着你一起去完成我们族群这最伟大的愿景。”
弗里莱的笔尖顿了顿,在“做了什么”几个字上方画了个小小的叉,随后写下。
她写最后几个字时,笔尖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极夜也无法笼罩的虔诚的光。
诺谛卡猛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像被火烫到似的。
“我不想了……埃德……奥兹和考特……他们都……”
少女的声音发颤,眼眶又红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们报复自己的那些羞辱画面已经在眼前翻腾。
“我们回家好不好?弗里莱,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诺谛卡恳求着,心里有个角落其实在轻轻颤动。
面见地母,那是祖父念叨了一辈子的梦想,是她当初主动提出深入南极腹地的初心,是自己这个族群每个成员毕生追求的最伟大的理想。
小时候趴在祖父膝头,听他讲地母如何用冰雪滋养苔原,如何让极光指引迷路的族人,那时她眼里的光,和此刻弗里莱眼中的虔诚一模一样。
“你忘了你祖父,我的伯父一辈子追求的梦想了吗,我的诺谛卡。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完成他,完成我们所有人的梦想!”
弗里莱却摇了摇头,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这次的字迹格外郑重。
“我们世代供奉地母,伯父他没有完成这一切,但我们可以走对的路。诺谛卡,你看这极光,这是伟大的地母在召唤我们啊。”
弗里莱抬手指向小窗,浅绿与深红的光流里,金色丝线正温柔地起伏。
少女望着窗外的极光,又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上“祖父的梦想”几个字,指节因为紧紧攥着毛毯而发白。
理智在尖叫着让她逃离,回到挪威的木屋,回到有松涛和鹿铃的故乡;可心底那根连着祖父、连着族群信仰的弦,却被弗里莱的话拨动得嗡嗡作响。
“我会保护你,就像以前每次探险时那样。我们一起去,一起回来,带着地母的祝福,告诉你的祖父,我们真的做到了。”
弗里莱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渗进来。
她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少女小时候经常偷偷溜出去探险,弗里莱总是会画上这么一个同样的笑脸在便条上塞给她。
诺谛卡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她看着弗里莱眼里纯粹的期待,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
她吸了吸鼻子,慢慢抬起头,看着弗里莱,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