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朝温蘅拱手道,“我们不怕死,是怕连累家人。我们出工干活,是为了养活家里人,追随殿下起事,也是为了给家里人博一个出路。若起事不成,我们自个死了也就死了,但是若连累了家人一同赴死,实在冤枉了他们。”
他朝独眼男投去抱歉的一瞥,“老张头,我们不像你孤家寡人,啥都不顾忌。你想想我家闺女才六岁,小牛他娘都快七十了……你别怪我们。”
老张头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如果我说就算你们死了,也不会连累家人呢?”
穆文澜在旁接口道:“温儒将军的大名你们都听说过吧?”
众人点头如捣蒜。
“温儒将军素来爱兵如子,对于因战而亡的将士家属,不仅发给大笔抚恤金,逢年过节还亲自登门问候,至于家中婚丧嫁娶、子女求学问仕,更是一力承担。左相乃温家现任家主,我与二皇子均是温将军学生,自然秉承温将军遗风,他当初如何安置将士遗属,我们今日便如何对待你们的家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万一举事不成,你们真的战死,我以长公主的身份担保,罪在个人,朝廷不会株连你们的家人。”
“既然殿下如此允诺,”他和其他人对了下眼神,朝右边走去,“小的们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众人纷纷起身,最终全部站在了右边。
*
据老张头所说,愿意跟随起事的门头吏大概在一千人左右。虽然和京军比起来仍是九牛一毛,但是和温蘅他们手上的人马汇作一处,勉强可以一战。
这些门头吏日常除了巡视修葺城防以外,甚少参与京城防务,更别说上阵打仗了。好在常年劳作之下,大部分都锻炼出了一副好体格。只要指挥得当,必能发挥出不小的战斗力。
和刘小六、老张头交待一些注意事项后,温蘅三人重聚演武堂,商议攻城事宜。
温蘅道: “如今我们掌握的人数,差不多与守卫一城门的守军差不多。为了将兵力发挥到极致,应该选一处城门,集中攻击,从这里撕开口子后,直入宫城,逼穆斌停止登基的闹剧。”
另二人点头同意。
三人齐齐看向桌上的宫城地图。宫城共有内外宫门十二道,最外层为四道大门,东南西北分别为东华门、午门、西华门和神武门。大门内还有太和门、顺贞门、天一门等若干小门。每道门都配置护军营、前锋营、骁骑营和神机营兵士,另有步兵由歩军统领衙门统率。
穆斐道:“每道门因地势不同,兵力部署各不相同。若想制定详尽的攻打计划,必先得知晓每道门的兵力部署情况。”
穆文澜道:“其实也不用知道每道门的。只要能先攻破最外层的大门,里面的小门不攻自破。宫里的人比我们想的要惜命得多。”
他们的目光在地图上的四座城门间来回逡巡,但久久无法做出决定。
温蘅叹道:“只怪我入相之后,无法插手兵部,若是当初取得宫城布防图在手,今日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穆文澜安慰道:“阿蘅,你无需自责,当初恐怕穆斌早有异心,就算陛下不忌惮温家军,准你过问兵部事务,只怕穆斌也会从中阻挠,布防图更不可能轻易许人。”
穆斐被抢了台词,只能一味点头。
三人不约而同重重叹了口气,房间内陷入凝滞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角落里幽幽响起一道声音。
“也许,小的这里,有少主需要的布防图。”
温蘅循声望去,对上松杉在暗处发亮的双眼。
穆文澜急道:“你有布防图?在何处?你如何得来的?”
松杉上前,得到温蘅首肯后,取来纸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画出一座城门,并标出城门各处部署兵种和人数详情。看起形制,乃是神武门无疑。
画完后,她徐徐说道:“这幅图,我曾在父亲书房中见过。见的次数多了,便不知不觉记在了心里,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布防图乃军中机密,还望殿下恕小的死罪。”
说完,她跪了下去。
温蘅将她扶起,笑道:“明明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若是攻城成功,你是头等功臣,论功行赏,连家人都能跟着沾光的。”
松杉闻言,从来沉寂如水的面上有了波澜。
穆文澜瞪着松杉,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布防图会出现在你父亲的书房内。据我所知,当今神武门守将并无家眷。”她突然反应过来,转向温蘅,“难道她是……?!”
温蘅摇摇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穆文澜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穆斐沉吟片刻道:“有了这图,神武门的情况我们了如指掌。只是定在何时攻打较为何时?”
穆文澜道:“一般换防之时是防守最为薄弱混乱的时候,这时进攻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是神武门的换防时间,还需费一番功夫打探。”
温蘅正准备将此项任务交代给竹芝,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喑哑粗粝,几乎不似人声的声音。
那道声音说:“寅时。丑寅相交之时,便是神武门换防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