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声音渐行渐进,门口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老哑。
竹芝惊道:“老哑!你怎么会说话?!你不是哑巴吗?!”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说话,不管是第一次见他的陌生人,还是与他相处十余年的竹芝等人。大家都以为多年前的一场变故夺走了他的声音。那场变故留下的伤疤,如今还环绕在他脖子上,好似一道狰狞的红色颈圈。
大概是太久没说话了,老哑的声音粗得好像抛光铁器用的磨砂纸,他每发出一个音节都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将空气从胸腔深处排出,然后顺便将声音带出喉咙。
他说:“谁说我是哑巴。我只是不爱说话。”
竹芝瞪着眼睛,“那你还叫老哑?!”
老哑:“叫老哑的就一定是哑巴吗?叫富贵的就一定有钱吗?那叫子聪的笨蛋也不少啊。”
竹芝愕然:这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怎么能有人嘴毒成这样呢。
对上穆斐与穆文澜不解的眼神,温蘅解释道:“老哑原是神武门的守卫,当年宫变时是我爹从死人堆里将他救出。为了避免旁人猜疑,只当他原身已经死了,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伤好了以后就让他为我驾车。因为声带受损严重,所以多年来他都不曾开口说话,我也以为他再也不能发声了。”
老哑嘶哑着嗓子继续说道:“我这条命,本来早就该随着梁指挥使一同埋在当年的碎砖瓦砾里了。但是温将军说留着我还有用,不准我轻易自弃,所以我挣扎着又从鬼门关回来了。不想今日真被温将军料中了,那我这么多年也算没白活了。”
穆文澜瞪大双眼看向温蘅,“所以你爹当年说他能未卜先知是真的?”
温蘅扶额,“他那是骗小孩的,别信。今日之事,不过巧合而已。”
虽然她这么说,穆文澜和穆斐还是在心中暗叹温儒的料事如神,对他的崇敬又更上了一层楼。
大家都没注意到,松杉灼灼的眼神一直盯着老哑。
这是父亲的旧部。那也许,他可以证明父亲的清白,让自己和家人团聚?
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老哑朝她看来,对上视线,冲她点了点头。
眼神中的了然透彻,令她心中一凛。
*
有了布防图,又明确了适合进攻的时间,众人信心大振,很快便制定了详尽的进攻计划。
计划既定,温蘅派人传信给刘小六和老张头等人,约定了集合时间和地点。
在紧张之中,时间过得又快又慢。慢的时候,能听到时间在呼吸里的重量。快的时候,天光明了又暗,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连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出发前,穆斐特地给温蘅送了一面护心镜过来。
竹芝伸手欲接,却被穆斐避开。
“我来吧。”
他作势要亲自为温蘅戴上护心镜。
温蘅冲竹芝点头,后者心领神会,将松杉一同带离了房间。
护心镜穿戴简单,像件背心一般穿上调整好系带长短即可。
初始二人都默契地沉默着。直到穆斐站在温蘅身后,替她调整系带,看不见彼此的脸,空气仿佛一下子松快了许多。
温蘅道:“上次离京前,你说等我回来有话和我说。怎么回来这么久却不见你提起?如今再不说,不怕我没机会听到吗?”
穆斐手上动作一顿,心中五味杂陈。
“原本想说的。只是敖烈的事,我知道你还放不下。也许时机还未合适。”
“敖烈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下。我这一生,都将带着对他的愧疚活下去。那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对我说那些话了?”
温蘅转过身,深深看进穆斐的眼睛里。
连被贬民间时都未置一词的穆斐,难得的慌乱起来。
“我……你……”
温蘅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敖烈有他的选择,我也有我的。说不说是你的课题,怎么回答则是我的。”
穆斐将牙咬了又咬,拿出更甚上阵杀敌的勇气,好半晌才说道:“我就想问你,如果此事了了,我们都能活着回来,你……你的余生,能否有我长伴在侧?”
温蘅眼瞅着他一张脸由纯黑转成通红,最后几乎要烧起来了,忽的嫣然一笑,轻声道:“那就等我们都活着回来,我再告诉你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