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罗根,立刻查清那辆车的去向。”他站起身,“同时,我要见丽莎婆婆。”
“可是她年纪大了,最近心脏不好……”
“那就带医生一起去。”西伦抓起外套,“她提前十分钟告密,说明她掌握的信息来自更高层级。我们必须搞清楚,她是如何得知的?谁告诉她的?还是……她本来就在监视我们?”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城东一处破旧公寓见到了丽莎。老人蜷缩在炉火旁,盖着褪色的毛毯,双眼浑浊却仍有锐光闪动。
“我知道你会来。”她沙哑地说。
“你知道什么?”西伦坐在她对面的小凳上,语气平和。
“你们在找答案。但我只能给你一个问题。”她咳嗽两声,“告诉我,主教大人,当你剖析别人的灵魂时,有没有照过镜子?”
西伦沉默。
“拉塞尔不是疯子。”她说,“他是先知。只是世界还没准备好听他的声音。他做的事……是为了突破界限。而你们,只会用道德锁链捆住探索者的双手。”
“所以他绑架无辜者?让他们成为实验品?”
“无辜?”老人冷笑,“你以为那些难民真是逃难来的?卡伦堡早就没了,剩下的都是被放出来的??从地下实验室,从教会不愿承认的试验场。他们是失败的作品,被丢弃的残次品。拉塞尔给了他们意义。”
西伦感到一阵眩晕。这不是阴谋论,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在这里,教会不是救赎者,而是刽子手;科学家不是亵渎神明的人,而是唯一敢于直视真相的勇者。
“那你为什么告发他?”他问。
“因为我怕。”她终于流下泪来,“我怕他成功。如果他真的造出了新人类,那我们这些旧人,连鬼都不如。”
谈话结束得很突然。医生示意老人体力不支,必须休息。西伦走出公寓楼时,天空已阴云密布,仿佛一场暴雨即将降临。
他站在街角,看着雨水开始打湿地面,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场斗争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信仰与科学的对立,而是两种生存逻辑的碰撞??一种认为秩序高于一切,另一种坚信进化不容停滞。
而他自己,正夹在这两者之间,既不能彻底回归教会体制,也无法投身于拉塞尔式的激进解放。
回到教堂时,玛蒂尔达迎上来,神情凝重:“苔丝醒了,但她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说:‘不要相信穿白袍的人。’”
西伦浑身一震。
白袍?教会神职人员穿黑袍。医生穿白袍。实验室研究员也穿白袍。
除非……有人同时拥有双重身份。
他冲进办公室,翻出拉塞尔的照片??那张挂在大学官网上的正式肖像。照片中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面容儒雅,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徽章:交叉的试管与十字架,下方写着一行拉丁文:“*ScientiaetFidesUnaVia*”??知识与信仰,同归一路。
这不是普通的象征。这是某个秘密结社的标志。他曾在一个百年禁书中见过同样的图案,附注写着:“冰汽之子,行走于理性与狂热之间。”
传说中,冰汽是一种介于物质与灵体之间的存在,诞生于极寒与高压之下,能侵入人体神经系统,引发幻觉、预知乃至人格分裂。而“冰汽领主”,则是驾驭这种力量的存在,既是科学家,也是祭司,既是治疗者,也是献祭者。
西伦猛然想起自己初任主教那天做的梦:雪原上漂浮着无数透明人形,他们无声哭泣,身体不断碎裂又重组。当时他以为那是压力所致的幻象,现在才明白??那是警告。
拉塞尔不只是想挑战教会权威。他已经在实践某种超越人类的存在形态。
而苔丝看到的“穿白袍的人”,很可能就是他本人。
西伦颤抖着手拨通罗根的电话:“找到拉塞尔现在的住址,立刻!还有,封锁他所有的实验室通道,包括地下通风井!如果他已经开始了仪式,我们必须在他完成之前阻止??”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传来爆炸声。
“主教!老码头区……有个地下室炸了!现场发现大量冷冻容器,里面……全是大脑!还有一些活着的,还在眨眼睛!”
雨,终于倾盆而下。
西伦冲进雨幕,奔向马厩。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不是教会对抗邪教,也不是信仰压制科学,而是人性本身,在极端境况下面临抉择:我们究竟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去换取所谓的进步?
当他骑马穿过泥泞街道时,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自他少年时代读过的一本禁书扉页:
“当神不再怜悯,魔鬼便会以医者之名降临。”
而此刻,那位“医者”正站在冰汽凝聚的祭坛之上,等待着他前来对话??或者,成为下一个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