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黎明时分天色灰蒙,寒意刺骨。
姑苏城残破的城门外,车驾仪仗已准备停当。
虽因灾后从简,但天子的排场依旧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玄色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护送的车驾虽不奢华却坚固稳重,前后皆有精锐的黑甲骑士护卫,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将周遭的残破景象都衬得更加萧索。
云初见在林大夫和初霁的搀扶下,步出回春堂。
他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玄色绣金常服,外披一件厚实的墨狐皮大氅,兜帽边缘露出一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
连日静养,气色并未见多大好转,反而因即将到来的长途跋涉,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
但他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来送行的赵怀安等一众官员,微微颔首,登上了那辆最为宽大、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
秦卿许身着钦差官服,骑在一匹骏马上,位于车驾侧后方。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玄色的身影,看着他略显艰难地登上马车,看着他消失在垂下的车帘之后,心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漫长的回京之路,对陛下而言每一步都可能是煎熬。
车辙转动,队伍在低沉的车马声中,缓缓启程,离开了这片浸透血泪与泥泞的土地。
姑苏城在视野中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只留下满目荒凉和沉重的记忆。
车队一路向北速度并不快,显然是顾及云初见的身体。
即便如此,连续的车马劳顿,对于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
车内铺着再厚的软垫也难完全抵消路途的颠簸。
每到一处驿馆歇息,林大夫总是第一个冲进车内诊脉,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
云初见却极少言语,多数时间只是闭目养神,偶尔强打精神处理由快马送来的紧要奏报。
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紧抿的唇线和偶尔因颠簸引起的细微蹙眉,泄露着他的不适。
秦卿许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车驾旁。
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那不合时宜的心跳声会被车里的人听见。
又不敢离得太远,仿佛离得远了,那道薄薄的车壁便会成为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只能通过初霁偶尔掀开车帘透气时,飞快地瞥一眼车内的情况,看到陛下依旧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或是初霁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心才能稍稍落下,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淹没。
这一日,午后阳光难得有了几分暖意,透过车窗的缝隙,在铺着绒毯的车厢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队正行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官道上颠簸稍减。
云初见似乎精神稍好,没有像往常一样闭目休息而是靠坐在软垫上,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依旧带着冬日萧瑟的田野景色。
初霁乖巧地坐在他脚边的矮凳上,手里捧着一本民间常见的话本子,却并没有看,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偷偷瞄一眼云初见安静的侧脸,小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依赖。
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这个虽然病弱却会给她糖果、会在她害怕时让她待在身边、会耐心教她认字的哥哥,早已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马蹄声。
忽然云初见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初霁立刻紧张地抬起头,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