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京师紫宸宫内,谢昭猛然抬头。
他白瞳中的倒影不再是平静天象,而是一片汹涌的声浪海洋。玉阶之下,数十名净音使跪地抱头,惨叫连连。
“太吵了……太吵了!”一人嘶吼,“它们在脑子里说话!不肯停!”
谢昭面无表情,指尖却微微抽搐。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言棺阵列崩溃后,被封印的声音并未消散,而是顺着地脉共振,传遍全国。每一个曾被剥夺言语的人,都在潜意识深处听见了那些“不该存在”的话语??父母临终前的遗言、爱人诀别时的低语、朋友背叛前的犹豫……这些声音本该永远沉睡,如今却被唤醒,成了刺入灵魂的钉子。
更可怕的是,有些人开始**质疑**。
“为什么那段话是错的?”
“谁规定的标准?”
“如果我说的不是真理,那你们说的,就一定是吗?”
这些问题,比刀剑更锋利。
谢昭缓缓起身,走向殿后密室。那里供奉着一尊纯银铸造的“一音钟”,据说是初代净音祖师所铸,象征“万声归一”。
他伸手触碰钟体,低声诵念:“唯统一音,方得永宁。”
然而,钟未响。
他再念一次,声音提高八度。
依旧寂静。
谢昭瞳孔微缩。
这钟,百年来只要他靠近便会自发鸣动,今日却毫无反应。
“难道……连你也开始怀疑了?”他喃喃。
就在此刻,钟面忽而浮现一道裂痕,细如蛛网,却贯穿中央。
咔。
一声极轻的脆响,像是某种信仰的崩解。
***
旧都之外,荒野深处。
阿萤已踏上南行之路。
她不再回头,身后是逐渐远去的废墟与人群。有人追随,但她挥手让他们留下。“你们的任务不是跟我走,而是把话说出去??对邻居说,对孩子说,对风说,对树说。只要还有人在听,真相就不会死。”
灰袍人默默跟在她身旁,一路无言。
直到夜幕降临,两人歇息于一座倒塌的书院遗址。月光洒在残破的“明德堂”匾额上,苔痕斑驳,字迹依稀可辨。
“你知道吗?”阿萤忽然开口,“我小时候,影母教我的第一句话不是‘娘’,而是‘不要问’。”
灰袍人抬眼。
“她说:‘这个世界有很多事不能问,问了就会痛。’所以我一直忍着,哪怕看到巡查使抓走邻居,哪怕听见夜里有人哭喊,我都假装没听见。”
她低头摆弄篝火,火星飞溅。
“直到那天,我在垃圾堆里捡到一本烧剩的书,上面写着一句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唯疑问不可焚。’”
“我就问了。”
“我问:为什么有些书不能看?为什么有些人不能说某些话?为什么我们必须听一个人的声音?”
“然后,他们把我抓走了。”
灰袍人静静听着。
“后来我才明白,那一问,就是我成为守铃人的开始。”她笑了笑,“原来戏神选人的标准很简单??只是**敢问一句‘真的是这样吗?’**”
灰袍人沉默良久,终是叹道:“所以谢昭当年也是这么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