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内,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寂静的宫墙上。萧祈的叙述结束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宫廷秘辛、那些挣扎与抉择、那些冰冷的算计与绝望的反抗,都化作了此刻空气中沉甸甸的余韵。
霍长今坐在那里,消化着这过于庞大的信息。皇帝的真正死因,皇后深藏十数年的执念,霍家军被觊觎的根源,以及……萧祈是如何在绝境中,以身为棋,挟制生母,最终掌控了这混乱的局面。
她真的做到了——为她遮风挡雨!
但此时此刻,霍长今来不及去感叹这其中的曲折离奇,也来不及去细品萧祈那份运筹帷幄之下的狠决与无奈。
所有的思绪,最终都汇聚成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念头——
她的父母,真的还活着!
那个让她日夜煎熬、悔恨蚀骨的心结,那个支撑着她拖着残破身躯回到这龙潭虎穴的唯一执念,竟然……真的有了回应。
“所以……”霍长今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她看向萧祈,目光灼灼,里面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希冀与不敢置信,“你给我的那封信,那么简单,没有任何暗语……”
“是。”萧祈迎着她的目光,坦然承认,“我知道,越是简单的邀请,霍家越是会生疑,越会谨慎。而我也知道,以你的性子,在得知国丧,却真相未明的情况下,必定会亲自前来查明。你的到来,本身就是我与母后谈判,让她最终妥协的……最重要筹码之一。”
她将自己的算计坦诚相告,没有隐瞒。这确实是一场交易,一场用权力和未来进行的交换。
“若交易达成,”萧祈的声音清晰而平稳,“霍家军不必与朝廷兵戎相见,而是可以堂堂正正,过东北方,以赴边境演练或协防北辽为名,接明皓公主萧书璃回家。届时,霍家冤屈得以昭雪,而你、霍将军与夫人可风风光光重返朝堂,霍家军依旧是北辰最锋利的刃,无人再敢威胁你们。”
这个条件,对于几乎被逼上绝路的霍家而言,无疑是黑暗中最大的一线曙光。
不用背负叛军之名,不用血染山河,就能洗刷冤屈,接回主帅父母,甚至还能完成一场迟来的、对故人的救赎。年少未尽之心,历时十年,终得回应。
然而,此刻的霍长今,心思却完全不在那宏大的交易蓝图之上。什么军权,什么昭雪……都比不上那两个字——父母。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胸口一阵沉闷而导致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萧祈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她,霍长今却已勉强站稳,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和恐惧,害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我爹娘……他们……在哪里?”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要见他们……现在就要见!”
萧祈看着她那副强撑着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模样,心中酸涩不已。她理解霍长今此刻的心情,任何言语在失而复得的至亲面前都显得苍白。
“好,我带你去。”萧祈没有丝毫犹豫,也站起身,“他们就在宫里,一处僻静的别院。”
两人不再多言,萧祈在前引路,霍长今紧跟在后。
夜色深沉,宫灯在脚下投下昏黄的光晕,照亮通往冷宫方向的僻静宫道。霍长今的心跳得飞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不真实感与巨大的期盼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终于,在那处不起眼的别院前,萧祈停下了脚步。她示意守卫退开,亲自推开了那扇木门。
院内正房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烛光。霍长今的脚步在踏入院子的瞬间,变得无比沉重,又无比轻飘。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一道缝隙,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姚月舒担忧的面容出现在了门后。当她的目光,与站在院中、一身风尘、脸色苍白如纸、眼中蓄满了泪水的霍长今对上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