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男子声,在身侧响起,似春风拂柳,悠闲。
史湘云转头,见三皇子李承忠端着酒杯,含笑走来。
他一身暗纹团龙常服,外罩浅青纱袍,腰间只系一方素玉,不见半点炫耀之色。
行至席间,袍袖一拂,举止间自有一股闲雅从容。
想那太子锋芒毕露,眉眼如刀,笑声高朗,一举一动恨不能叫满殿人都看着自己;
这位三皇子却总是温润模样,眉目澄澈,开口闭口皆是和气言语,叫人如沐春风,不由得心生亲近。
太子与三皇子皆为承字辈,太子之名乃是一个霸气十足的“宇”字。明显便是要继承大统之意,而三皇子的“忠”字则是辅佐太子的忠心藩王的意思。
皇帝为他俩起名倒是煞费苦心,只可惜上一辈的藩王里,那义忠亲王,便不曾辅佐皇帝,没能给下一代立个榜样。
史湘云却知,这位温文尔雅的三皇子的肚子里,不知藏了多少弯弯绕绕。
朝中流言,最是传得快。更何况她以前又身在侯府,贵族女子茶余饭后之余,耳边免不了多听几句风声。
毕竟是那位杀伐决断的当今皇后,养出来的皇子。
当今天下,谁人不知中宫皇后娘娘的名头?
一纸密诏下去,令重臣一门三百余口尽数发配,前脚还在京中风光,后脚便烟消云散。
偏她又长得倾城绝色,眉目如画,言笑晏晏,在后宫,闲闲一句:“此案从重。”便叫几大家族元气大伤。
史湘云在女儿家闺阁里,时常听诸位表姐妹们说起宫闱秘闻,只当是说书人添油加醋。
如今亲眼瞧见这位皇后所出的皇子,温文如玉,眼底却深沉,方觉那些话,未必尽是虚传。
龙生龙,凤生凤。皇后这般狠厉人物养出来的儿子,又岂会真的是那温润无害的玉?怕不是那笑面虎,口蜜腹剑。
“见过三殿下。”史湘云忙起身行礼。
自觉嗓音压得比平日更低几分,言辞恭谨,不露马脚。
三皇子略一侧身,竟似要避她的全礼,抬手虚扶,声音温温地道:“哎,今日宫宴,不论君臣,只谈风月。史探花快快免礼,坐。”
他这“免礼”二字,说得既不倨傲,也不显亲昵,只微微俯身,以皇子之尊,竟比她略低了些许,恰到好处地给了这位新贵面子。
史湘云只觉眼前一花,尚未来得及触到,便被他顺势带回座中。
这等礼数,若换了太子,只怕早已负手仰坐,要人隔着半丈远,受那一大套大礼了。
三皇子在她对面落座,先自斟了半盏酒,举杯向她略一颔首,笑道:“新科探花,入翰林院辛苦,今日本宫当先敬史爱卿一杯,以贺殿试之捷。”
说着,便仰首浅啜,姿态悠然,不逼她跟饮,却先低头抿了一口,像是唯恐怠慢了她似的。
这般温文周到的举止,史湘云心下虽暗自警醒,面上却不由微微一缓,起身拱手,还礼道:“多谢殿下厚爱,臣不胜惶恐。”
三皇子眼光轻轻瞟过不远处太子和尔朱豪的身影。
那边鼓乐喧闹,太子正与几位武将推杯换盏,尔朱豪笑声朗朗。
三皇子略一收眸,笑容仍旧温雅,只是那笑意里,添了淡淡的打量:“史探花似乎对尔朱将军,另眼相看?”
史湘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皇家人的眼睛果然都毒得很。
她面上倒是冷静,眉目平平:“尔朱将军乃是少年英雄,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微臣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心生敬佩,故而多看了两眼罢了。”
她既不推托,也不附和。
“哦?只是敬佩?”三皇子的笑意深了些。
“我倒觉得,史探花的眼神里,不似看英雄,倒似……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他说这话时,眼里几分揶揄,却不逼人,语气温和得很,像是在同老友闲谈。
史湘云却觉那一双含笑的眼睛,像往日听人说起的中宫皇后,也是这样弯着眼睛,云鬓花颜,唇角有笑,话里却都是陷进。
【来了来了!宫斗宅斗必备戏码……站队!宿主,太子和三皇子,你挑哪个?太子虽是储君但讨厌你,这三皇子虽是笑面虎但心机深沉。好心提个醒,挑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殿下这话,臣担待不起。”史湘云垂了眼,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臣不过是天子门生,翰林院一小吏,每日里只知研墨挥毫,唯知尽忠报国,不敢他顾。”
这番话既是自谦,也是自护,将自己牢牢按在“天子门生”这四个字下,既不偏向东宫,也不轻易应下三皇子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