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景乾看不惯她,这也难怪。
后来裴珺听府中人说起了这件事的缘由。原来近日瀚王妃的家人来王府探望,府中外人多,下人们顾及不周,让心性欢脱的高家小姐走散了,这高家小姐名高月仪,是瀚王妃哥哥的小女儿,算下来也是瀚王妃的侄女。
按理说这王府虽大,但也不至于在王府里出什么事,最多不过是找不到路,多绕些远路罢了。但谁能想到就在高月仪与下人走散的这些时候,被刚从酒楼回来的章景祥撞见,当时院子中黑得根本看不清路,加上胃里的酒发作,他一时迷了心窍,还当面前人自己府中的哪个下人,险些冒犯了高令欢。
高月仪胆量不小,听到动静后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便反应了过来,反手给了章景祥一个巴掌。
章景祥酒意上头,被这一掌打得有些发愣。他碰过的下人不少,但没有几个敢反抗的,面前这还是头一个,不过他就喜欢这样有个性的。
天下人千千万,若是都一个性子,岂不没劲?
猛然碰到一个刚烈的,倒是更让他欢喜,所以那一掌下来,他最开始并没有生气,但却迷迷糊糊中说了一句:“你最好当个明白人,有多少人盼着爬上我的床,到时候你就是半个主子,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便将自己的身份亮了出来。高月仪凭着这句话认出了他说是瀚王府的主子之一,回去和姑母一说,瀚王妃顿时勃然大怒,让房中贴身侍女把消息放出去,说让那晚犯事的人自己来她的院子里认罪。
章景祥在母亲面前向来保持着清正的样子,这种事他是断然不能认下来的,若真是让母亲知道,难免会对他生出几分失望。
他不愿意让母亲看低他,便想着找另一个人去替罪。放眼众多兄弟中,似乎只有章景乾一人能拿捏得住,不同于其他兄弟,他出身不好,加上近些日子南城一带疫病盛行,章景乾的母亲因着之前出了一趟门,便不幸中招了。
若是寻常主子生了病,府中人早就上下打点起来了,哪里能让人沦落到伤情严重了起来。如今章景乾的母亲阿涂正被安排在单独的值房里,也没有请府医看,只给了些寻常的药材,往后便再没人管她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低贱的命,但若是安安分分地活着,也没人去指点什么,偏偏那个人要去爬主子的床,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实在是罪有应得。只可惜这一次算是便宜她了,他需要一个顶罪的人,得拿她的命去和章景乾谈判。
章景乾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他能拿出他母亲的性命,章景乾没有道理不去。
他为嫡长子挡了罪,认下了调戏外人的罪,而这时又有一个外人出现在他面前,也难怪他看不惯她呢。
值房的窗户被吹出了响声,一股大风吹过,窗户像是险些被吹开,裴珺和淑贵妃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淑贵妃转头看过去,脑海中却还在回忆着方才裴珺说的事情,她依稀的记得那事,从前的日子苦,这事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但她只知道那次自己病得厉害了,上面突然大发慈悲,请了府医来给她看病,却没想到那居然是自己儿子给嫡长子替罪求过来的。
淑贵妃笔尖一阵酸楚,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她本就因自己没能给章景乾什么背景而心中愧疚,如今又得知当年的事并非是她命大,而是章景乾与嫡长子做了交易。
她不想哭,因为哭是最没用的,但她眼中泛出泪花,最后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她飞快地用指尖拭去,那一抹短瞬的泪水没让裴珺看到。
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问道:“所以你们二人是在瀚王府时候就——”
话一出口,开始只觉得荒谬,章景乾十二岁的时候便入了京城,与裴珺在瀚王府不过相处过几个月的时间,况且那时候还都是小孩子的年纪,哪里能生出那种心思。她没再往后说下去,将目光看向裴珺,是在等着她开口。
但转念间又觉得也并不毫无道理,她与章景乾二人在府中是受尽了白眼的存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人出来关心他,在意他的伤势,他难免心思动摇。
裴珺自己讲这件事时并没有察觉,因为当时她和章景乾还不熟悉,但淑贵妃不一样。她与章景乾相依为命,自然知道他那时的心思,他扔了她的药,并非看她不顺眼,而是下意识地对别人的关心产生了怀疑。就像极度自卑之人会在自己的内心筑起高墙不让周围人踏入半分,这是对身边人的警惕,但更是对自己的保护。
章景乾有意和她疏远,但她最后还是能走进高墙之内,想必二人之间还有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