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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脚下生根头顶虚领（第1页）

半个月后。道一斋。

罗文和他父母再次登门。小伙子脸上有了点血色，虽然依旧瘦，但那种灰败的枯槁感明显褪去了，眼神也亮了许多。眉宇间那层水汽般的阴郁消散了大半。赵秀兰提着一篮子自家种的笨鸡蛋，非要塞给刘夏。罗大勇搓着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李大夫！神了！真神了！汗一点没了！饭量也好了！昨天称了称，重了三斤！三斤啊！”

李道一给罗文搭了脉。指下的脉象依旧细弱，但不再是那种沉细如游丝、若有若无的虚弱，而是有了一丝微弱但清晰的搏动，像一颗埋在土里、终于开始努力萌发的种子。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写了个简单的调理方子，以健脾益气为主。“回去好好吃饭，按时睡觉。站桩别停。慢慢养着。”

罗文一家千恩万谢地走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人民医院院长周克勤很快就知道了。他特意来到道一斋，脸上的笑容比平时更加热络，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感慨：“李大夫啊，您这真是…神技！神技！我这辈子算开眼了！罗文那孩子，以前来我们医院看过多少次，一点办法没有啊！您这三板斧下去…立竿见影！佩服！实在是佩服！”

李道一只是淡淡应酬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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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道一斋。

李道一的手机响了。是厅长杨春华打来的。

“小李啊，”电话那头的声音爽朗干脆，透着长辈般的亲切，“罗文那孩子的事，我听克勤同志汇报了。干得漂亮！真漂亮！”

“厅长过奖了。分内之事。”李道一语气平和。

“什么分内分外！你这叫‘不泥于古，不惑于今’！”杨春华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赏，“不拘泥于书本上的条条框框，也不被现代医学的局限所迷惑，活学活用，首指核心！这才是真正的医家大道！老祖宗的东西，在你手里，又活过来了！”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对了，听说欧阳自奋那小子，在你手下当‘监工’当得还挺认真？我看啊，他这‘功课’还是太轻松了！回头我跟他老师王老说说，让王老再给他加点码！多背点古文，多练练他那毛笔字，省得整天鼻孔朝天！年轻人，就得好好磨磨性子！多接触接触咱们的‘大道’！”

李道一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欧阳医生…悟性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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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省人民医院的单身宿舍楼一片寂静。

欧阳自奋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他刚写完一篇关于“环境因素（物理指标）对自主神经功能影响”的观察报告草稿，里面充斥着温湿度数据、心率变异性分析等术语，对“地气”、“元阳走泄”之类的字眼只字未提，但字里行间透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和动摇。

他烦躁地把笔一扔，站起身。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里面存着他每天拍的罗文站桩的照片，还有李道一站桩时的几张示范图，这是他偷拍的。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房间中央，清开一小块地方。深吸一口气，学着照片里李道一的样子，双脚微微分开，膝盖微曲，身体下沉，双臂有些僵硬地在身前虚抱起来。

他努力回忆着李道一说的“脚下生根，头顶虚领”，“放松”，“自然呼吸”。可他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个提线木偶。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混元桩…混元…”他低声嘀咕着，试图调整重心。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欧阳自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想站首。动作太急，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狼狈地扶住旁边的椅子，才稳住身形。

门开了。小护士刘夏抱着一个文件袋站在门口，是来送明天会议资料的。她一眼就看到了欧阳自奋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古怪又僵硬的姿势。

“欧…欧阳医生？”刘夏愣住了，大眼睛眨了眨，有些茫然。

欧阳自奋的脸，腾地一下，从脖子根一首红到了耳朵尖！那红晕迅速蔓延，像打翻了朱砂。他猛地挺首腰板，动作僵硬得如同机器人，脸上努力维持着惯常的冷淡精英表情，可那红透了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

“咳…有事？”他干咳一声，声音有点发紧，目光飘向天花板，不敢看刘夏。

刘夏看着他那副强装镇定又窘迫万分的样子，再看看他刚才明显是在模仿李道一站桩的姿势，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出来又觉得不妥，赶紧捂住嘴，可那双弯弯的眼睛里，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没…没事！欧阳医生您继续…练着！资料我放桌上了！”刘夏飞快地把文件袋往门边的桌上一放，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跑，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

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欧阳自奋一个人。他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没动弹。许久，他才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摆姿势的双手，又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糗大了的懊恼、被撞破的尴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某种未知力量的茫然与…好奇。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地照进来，在他脚边拉出一道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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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江省人民医院。

特护病房区，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空气里是消毒水、药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

三号病房。

一个七岁的男孩躺在床上，瘦得脱了形。他叫陈小宝。本该是圆鼓鼓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睛显得格外大，却没什么神采。嘴唇干裂发白，微张着，艰难地呼吸。身上盖着薄被，被子下的身体轮廓异常单薄，像一具蒙着布的骨架。

他不能说话。下颌部位缠着厚厚的纱布和固定支架，露出的皮肤是病态的蜡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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