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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雨夜终章（第1页）

第45章雨夜终章

永徽西年的初秋，一场迟来的、滂沱的秋雨，终于在夜幕降临后席卷了整个岐京。雨水不再是之前绵绵的细雨，而是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宫殿的琉璃瓦、街巷的青石板和所有暴露在外的物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狂风卷着雨幕，抽打着树木和窗棂，天地间一片混沌，仿佛要将这座古老都城连日来积攒的污浊与压抑，彻底冲刷干净。

就在这狂风暴雨之夜，刑部大牢最深处的死囚牢房，迎来了它最终的宿客。

牢房内，油灯的光晕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墨渊穿着一身干净的囚服，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平静地坐在草席上，与之前癫狂绝望的模样判若两人。他似乎早己接受了命运的终局，眼神空洞地望着铁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漆黑的天幕，听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声。

牢门被打开，裴铮与林晏并肩走了进来。裴铮身着官服，神色肃穆，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林晏则是一身素色布衣，面色平静，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既是杀父仇人、又可悲可叹的一代用毒高手。

无需多言。裴铮展开圣旨，用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宣读了最终的判决：“罪人墨渊，制售奇毒，谋害朝廷重臣，罪证确凿，十恶不赦……依律，判处极刑，即刻押赴刑场，明正典刑！”

墨渊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恐惧，也无怨恨，只是淡淡地看了裴铮和林晏一眼，微微颔首，仿佛在说：“知道了。”

两名面无表情的刽子手上前，将墨渊架起。他没有挣扎，甚至配合地迈开了脚步。

刑场设在西市口，即便在如此暴雨之夜，周围依然黑压压地围拢着一些不怕风雨的百姓，以及维持秩序的兵丁。高高的木台上，雨水汇成小溪流淌而下。火把在雨中顽强地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声响，光线在雨幕中显得朦胧而诡异。

墨渊被押上刑台，跪在积水中。他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曾经试图用毒术掌控，最终却葬送了他的天地。

裴铮和林晏站在监刑台上，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袍。裴铮紧抿着嘴唇，履行着他作为刑部官员最后的职责。林晏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和水汽的空气，心中百感交集。父亲的冤屈、张承德的惨死、一路追查的艰辛、真相大白的沉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将在这一刀之下，画上一个血色的句号。

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寒光在雨夜中一闪。

手起，刀落。

没有想象中的血溅三尺，喷涌的鲜血瞬间被磅礴的雨水稀释、冲散，融入泥泞之中，只留下一抹迅速淡去的暗红。墨渊的头颅滚落，身躯倒地，生命的气息在暴雨声中悄无声息地消散。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场无声的终结，在永宁侯府那座曾经显赫、如今己被查封的深宅内发生。一道白绫，悬于梁上。曾经权倾朝野的永宁侯，以这种方式，保全了最后一丝体面，也终结了由贪欲和权谋铺就的毁灭之路。

雨，依旧在下，且愈发猛烈。它冲刷着刑场的血迹，洗刷着街道的泥泞，拍打着侯府朱门上的封条，也敲打着岐京无数官宦人家的窗棂。这一夜，许多人无眠。

裴铮和林晏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默默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流淌而下，浸透了衣衫，但他们浑然不觉。

“结束了。”裴铮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林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这场案子结束了。”

裴铮明白他的意思。墨渊伏法，永宁侯自尽，张承德案了结，甚至林家的旧冤也得己昭雪。但这座皇城脚下的阴影，真的就此消散了吗？权力的倾轧、人性的贪婪，永远不会消失。他们今日斩断的，只是一条特别狰狞的毒藤，而滋养毒藤的土壤，依然存在。

“接下来，有何打算？”裴铮问道。他知道，经此一役，林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个隐于市井的普通郎中了。

林晏停下脚步，望向济安堂的方向，虽然在一片雨幕中什么也看不清。“济安堂，总还是要开的。”他顿了顿，声音平静却坚定，“医者，能做的，便是治病救人。朝堂之病，或许难医，但百姓之疾，总能尽力。”

裴铮看着身旁这个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单薄，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年轻医者，心中涌起一股敬意。他拍了拍林晏湿透的肩膀：“好！若有疑难，裴某定当相助。”

两人在街口分别，一个走向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皇城方向，一个走向承载着仁心与烟火气的市井深处。

暴雨终有尽时。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艰难地穿透渐歇的雨云，照亮这座被洗涤一新的都城时，岐京似乎真的焕发出一种短暂的、脆弱的清明。

济安堂早早便卸下了门板。林晏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衫，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开始整理药材，准备迎接病患。只是他的目光，比以往更加深邃，仿佛能穿透这表面的平静，看到其下依旧涌动的暗流。

而也就在这个雨过天青的清晨，一个用面纱遮住半张脸、行色匆匆的女子，在济安堂刚开门时，便闪身而入，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塞到林晏手中，眼神惊惶地低语道：“林神医，救救我……这岐京城里，还有更大的毒……”

林晏握着那封微湿的信，看着女子仓皇离去的背影，心中了然。雨夜终章，只是另一个故事的序曲。而他与这座城市的纠葛，还远未结束。

风歇雨住，岐京迎来了新的一天。但空气里，除了泥土的清新，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过往的血腥与阴谋的气息。真相的重量，己然背负在肩，前路，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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