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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Four 肉林执02(第1页)

ChapterFour肉林执02

有人拍拍阿达的肩,说,阿达?远房大伯从另一个口出站了,身后跟着大伯女儿,双眼皮的大眼睛白了阿达一眼,随即发现鲁贝贝始终贴着阿达站,疑为扒手,大喝道,干什么!鲁贝贝戳了戳阿达胳膊,匀匀说,我是他马子。大伯这才发现鲁贝贝,就问马子是什么?大伯女儿翻了一个白眼说,就是女朋友,就是可以天天睡在一起,免费当马骑的女朋友。阿达握住鲁贝贝的手,一副受伤的表情,说,我一直瞒着家里,我妈呢,也一直自作主张,我一直到今早上叫我来接大伯您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大伯难得来一趟,我们两个带大伯和小妹转转吧。大伯翻遍上衣口袋,不知要找什么,看得出很生气,但强压住怒气。大伯问鲁贝贝,阿达女朋友,你白天不上班的吗?鲁贝贝顺势挽住阿达,偎在阿达肩头,说,我和阿达是同事,之前在义肢工场是同桌,工场倒了,所以我和阿达都闲在家里啦。大伯派女儿先进站买返程票,阿达故作挽留了一番,大伯执意抬头挺胸拎着旅游包要走,走出一段路忽又折了回来。阿达吓得不轻,以为大伯回心转意坚持要两家联姻。只见大伯拉开旅游包拉链,拿出一盒芙蓉糕、一罐祁门红茶塞给阿达,说,年轻人不能游手好闲,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阿达把土特产作为报酬全给了鲁贝贝,说,想不到你扮得还挺真,枉我紧张半天。鲁贝贝说,我写过那么多人,中年鳏夫、年轻寡妇、**男、女流氓……良家小女友是最最简单的小角色。出口处的轿车接到了人,从他俩身边开走。鲁贝贝问阿达,你喜欢司马玲,有多喜欢?轿车前轮碾过一只塑料瓶,爆响一声。阿达斩钉截铁说,是那种我会因为自己和她是同一类物种而庆幸的喜欢。轿车后轮再次碾过塑料瓶,阿达说,我的宇宙里只有司马玲这颗星,大爆炸也灭绝不了。

司马玲星脱离既定轨道快一天了,歇斯底里、疯狂、自卑、神经质、敏感各种元素在无垠的宇宙里冲突、中和、中和、冲突。要不是司马玲黄昏前出现在家门口,阿达真的要大爆炸啦。司马玲拉直了头发,右手拎着一只兔子交给阿达妈,说,叔叔阿姨好,初次见面不好空手的,我在花鸟市场逛了一天,最后买了这只兔子,给阿姨做个伴,也可以杀来给叔叔做下酒菜。阿达妈连连说着“作伴好”“作伴好”,和阿达爸小声交换第一印象,脑袋蛮灵光,讲礼数也讲实惠。阿达爸点点头,长得也灵,双眼皮。

阿达爸招呼司马玲坐下,一边在心里打分,毫无疑问眼睛得分最高,说出口的却是,你的头发真直,像是拿尺画出来的一样。司马玲笑出笑纹,说,叔叔喜欢,我也给你做个离子烫。阿达爸惊讶地发现,司马玲的笑纹比她的大眼睛还好看,我年轻的时候也留长头发,那时候在电影放映队,海报上的男主角什么样,我就有样学样。司马玲捧场说,叔叔一定迷死人不偿命。阿达爸说,那种三七分的长发,差点就出大乱子,我差一点就被当作流氓混子抓去劳教,幸好有人比我先进去,我才逃过一劫,不骗你,我有照片为证,等等啊,我找给你看。

阿达借机带司马玲溜进小房间,坐到**。司马玲下意识地拍着胸口。阿达说,不要怕,我爸妈不凶的。司马玲说,你不是说你们这里有好多四五十岁的露阴癖,我还没见过露阴癖。司马玲想到阿达爸,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友好,转而赞叹窗外的树干又粗又壮。窗外的广玉兰早已长成筒子楼一带的地标,浓密的枝叶、饱满的汁液,精力旺盛地拼命光合作用,持续膨胀持续扩张,一笔苍翠直插天穹,房间阴森森地沉到树荫底下。阿达妈洗了一盆葡萄送进来,说,你们说话,我不打扰你们。阿达妈放下葡萄就走,同时把意欲闯进来展示照片的阿达爸挡了回去。阿达跳下床,插好插销,跳回**,两人似乎在留神听着情欲从他的膝盖移动到她的膝盖,接着又移动回来。

司马玲剥开一颗葡萄放进阿达嘴里,警告说,别吞下去。也给自己剥了一颗,含住。光滑的葡萄在光滑的口腔溜溜转,随时有滑下食道噎死的风险。阿达和司马玲不得不随时中断,尽管身体还**漾着战栗的涟漪,惯性地滑翔在柔软和坚挺的两极,充满歧义的又柔软又坚挺。两人稍作调整,重新开始,缓慢逼近坚挺的一极,步步为营,眼看要攀上高峰终因司马玲的误吞葡萄,功亏一篑。司马玲擦去因噎呛出来的眼泪和口水,沮丧地吃着剩下的葡萄,吃光了所有葡萄,水汪汪的眼睛瞪着阿达,你还可以吗?阿达沮丧地发现自己只剩下柔软了。

司马玲直着脖子走出小房间,坐回客厅。客厅斜对过的厨房里杀气腾腾,笼中的兔子目击了阿达妈斩鸡头的全过程。无头的鸡脖子像一条软皮管源源不断流出鸡血,注入地上的空碗。司马玲一阵反胃,抑制不住地猛烈咳嗽打嗝,泛上来的葡萄卡在喉咙里。

阿达爸搬出一张矮脚凳,领司马玲到走廊上。司马玲仰头张嘴坐下,阿达爸借着天光,看清司马玲有两颗虎牙,以及猩红的小舌,说,跟着我数数,深呼吸。司马玲胸口剧烈起伏,喷出一股一股热流,直扑阿达爸脸上。阿达爸突然在她后背猛击一掌,司马玲尖叫,应声吐出一颗完完整整的葡萄,吐在了阿达爸的掌心,温温热热,好像是司马玲的心。

晚饭阿达妈做了全鸡宴,司马玲只是戳了戳鸡头。阿达爸没有像阿达妈那样一个劲地劝客人多吃一点再吃一点,聒噪地反复标榜这是一只正宗的深山土鸡,来之不易。阿达爸给司马玲夹了一些清淡的苋菜,司马玲这才动了筷。下楼回家,司马玲牢骚满腹,嗔怪阿达让她出丑,丢死人,你爸肯定很不喜欢我了。阿达自我反省,我们还是太缺乏实践经验了。司马玲总结说,葡萄也算不上多好的消声器。阿达叹气道,想叫却不能叫,真是憋屈死了,我们为什么这样糟糕地活着?

鲁贝贝立在窗前,看见司马玲捏着钥匙在广玉兰树干上刻着什么,阿达从后面抱住司马玲,像一对青蛙。鲁贝贝回到书桌前,又读了一遍最新的一封北方来信——

亲爱的,终于下雪了。我是喜欢雪天的,美的、丑的、好的、歹的,统统抵不过寒冷。跑得动的就藏起来冬眠;不会跑的就盖在雪下,兆丰年了。走在街上,仿佛我是唯一一个跑得动但没有冬眠,不跑了也不会被雪盖住的游魂。说真的,每年下雪,我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条条框框都不见了。望不到边的雪地让我变得很勇敢,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希望你那边也下雪,希望你还是很勇敢。

村庄,在五谷丰盛的村庄我安顿下来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珍惜黄昏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远方在窗外,远方在下雪,鲁贝贝记得在像远方一样遥远的从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有个情节是死刑犯的妻子紧紧抱住一名刑满释放的女囚,反复抚摸揉搓女囚的衣服,把脸埋进去深呼吸,以此获得被行刑了的丈夫的气味……阿达的棉格子衬衫还挂在床头,阿达没问她要,鲁贝贝也就一直没还。鲁贝贝和电影中的死刑犯妻子一样,用力把衬衫抱在怀里,贪婪地一呼一吸。

阿达在寒风中温存够了,告别司马玲上楼回家。爸妈的卧室关着门,传出电视声。阿达等不及电热毯捂热,也早早钻进被窝。晚间新闻结束了,阿达妈钻出被窝娇嗔,你今天还没吃蜂蜜呢,怎么就超常发挥啦?阿达爸闷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兴奋中透着疲软的倦意,高兴吗?阿达妈哈出一口热气,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冬天真的来了吗?圣诞节前一周,鲁贝贝夹在德明和胖阿姨的中间,简直怀疑正值溽暑。德明的狐臭熏得鲁贝贝头晕目眩,胖阿姨溢出来的肉贴了鲁贝贝一身汗。德明烫了飞机头,视觉上长高了不少,更让他挺直腰杆的是他身后新开张的德明影楼。大红色的礼仪小姐一字排开,鲁贝贝拿起剪刀,和德明、胖阿姨、车床厂主任、供电所所长、文联秘书、小学特级教师一起,剪断了红绸。飞机头德明飞到话筒架前,宣布礼成,“接下来让我们拿出热烈的掌声,欢迎著名作家讲话。”鲁贝贝脱口而出四个字:恭喜发财,祝德明影楼财源滚滚,祝大家新的一年都发财发财。虽然有点出乎意料,本以为作家会掉书袋不至于这么简单粗暴的大白话,可是也没有人不欢迎发财的,于是掌声雷动,人人叫好。

鲁贝贝一下场就碰见阿达。阿达满脸崇拜说,大作家真有派头。鲁贝贝打了个哈欠,说,闲着也是闲着。尽管现场已经淹没在乐队的演奏声中,阿达还是谨慎地压低了嗓音,你方便了帮我问问德明,影楼还缺不缺人。鲁贝贝微微颔首。阿达也笑眯眯,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参与围殴德明。

邮递员没穿工作服,塞给鲁贝贝一只大号信封。鲁贝贝正要撕开,被制止了,邮递员怯怯地说,回去再看吧。鲁贝贝发现信封正面一个字也没有,说,该不会是给我的情书吧?还是红包?邮递员连连摆手,不是的,都不是。

老板德明伙同几个大汉搬礼花上马路牙子,蹲下点燃,砰砰啪啪,燃放持续了五六分钟。这边刚炸完,另一头马上接上,又一阵砰砰啪啪。阿达听出声源在义肢工场附近,就恐吓鲁贝贝说,该不会义肢工场也要重新开张了吧?

来自北山上的尼姑们围成圈,端坐于义肢工场,埋首诵经。工作台搬走了,代之以一张八仙桌,桌上供奉黑白像一张。生前早秃的像中人顶着一头浓发,笑对身后是与非。从影楼赶来的围观群众见缝插针,几乎堵死了半条小巷,大家都堵住一边耳朵,在锣、鼓、铜镲、唢呐、木鱼的交响声浪中,费力地交谈。兰兰妈每天骑电瓶车穿过小巷去菜市场,这天骑到三分之一就过不去了,后路又被新来的人占满,只好下车加入围观。兰兰妈站到早来一步的阿达妈身旁听阿达妈介绍,听说这里要搞水陆道场,大搞七天七夜,这几天就别从这条道上走了。兰兰妈嗤之以鼻,又不是什么好人,死了还要占道,还要风光大葬?阿达妈说,声势搞起来就是为了告诉那些上门讨债的人,冤有头债有主,债主的归债主,现在债主死了,也该一笔勾销了,这就是死人的特权。兰兰妈冷冷说,谁知道真死假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阿达妈说,换了是你,背个几千万元的债,想得开想不开?光是每天的利息就吓死人不偿命的,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也只有拿命偿了,无论对谁都是一种解脱,你说呢?兰兰妈不说话,阿达妈继续道,我早就说三分利的借息太高啦,高得不靠谱了,早晚要出事的,要不然今天我也没有心情站在这里看热闹了。兰兰妈的思绪回到地毯厂老板携款潜逃、兰兰爸消沉酗酒、自己以泪洗面的那段黑暗日子,就真没什么心情再看下去了。平常三分钟走到头的巷子,今时今日兰兰妈挤了近一刻钟才脱身。水陆道场的锣声鼓声传得远,咚咚呛呛阴魂不散,一直把兰兰妈送到了家。

咚咚呛呛,万里无云如同永恒的悲伤。

【如来原是幻,何以度苍生】

邮递员在白龙桥上找到父亲时,老邮递员正在桥上冲桥下嚷:不许动!不许动!桥底的工人们置若罔闻,该干吗干吗。老邮递员继续嚷嚷:停下来!不许动!人人都在动。身价大不如前的老邮递员转向儿子求助,尽管面对面,还是用嚷的,快!不要让他们埋邮筒!他们为什么要埋邮筒啊!邮递员眺望桥底,工人们正往土坑里填埋一节节墨绿色的筒状物。

邮递员只好领了老父亲下去交涉。老邮递员亲自上阵质问,你们怎么能拿邮筒建化粪池!你们要拿大粪塞邮筒啊!你们是要造反搞武斗吗?工人哭笑不得,哪是什么邮筒,这是最新的波纹玻璃钢化粪池,旧城改造过来的新城区统一采用这种新型化粪池,可以有效解决化粪池泄漏的老大难。老邮递员还在抗议,你们有什么问题应该写信向上面反映,而不是把邮筒推倒埋掉,你们还要往邮筒里塞大粪,谁准许你们这么干的!你们这是要翻天啦!

邮递员拦下张牙舞爪的老父,抱歉地对工人笑了笑,说,见笑了。然后把父亲领到另一边,桥下一大片黄泥洼地,老邮递员如数家珍,一一指出原先桥边茶馆、第三中学、中医院、百货商店、老剧院的位置。邮递员有感而发,背了一句诗:“我回到我的城市,熟悉如眼泪,如静脉,如童年的腮腺炎。”老邮递员皱起眉头,谁得腮腺炎啦?我的耳朵还很好的。

许多时候,阿达恶毒地希望包括双亲在内的所有筒子楼住户都暂时失聪,等他和司马玲完事了再恢复听力。寒风穿过枝繁叶茂的广玉兰吹进房间,树叶随风变化的呻吟,使心怀歹念的阿达找到了比葡萄更好的消声办法。不借助任何外物,阿达和司马玲全程噘嘴,呼气吸气都被滤成清亮的哨音,仿佛房间里有一林子的鸟,啁啾复啁啾。两人有恃无恐,松开控制欲望的绳缆,尽可能延长身体坚挺的时间,企图让那一瞬的兴奋、晕眩、战栗,凝结成一枚永恒的琥珀,与此同时口哨声越来越短、越来越密,像是有人在林中放了一枪,中枪的鸟一路啼鸣着从天跌到地,短促、密集的绝响。窗外有人喊数:一、二、三、一、二、三,窗内的口哨频率持续升高,阿达和司马玲正准备相信他们会在伪装呻吟方面有所作为,广玉兰的推倒终结了他们的骄傲。

窗外陡然空了,窗户突然变成了一盏强力探照灯。阿达和司马玲心虚地草草收场,即使穿回衣服,仍感觉瑟瑟发抖的身体是暴露的。连根拔起的广玉兰横卧在地,被吊车缓缓吊上皮卡,人们聚集在筒子楼走廊上,静静地让这一切发生,只有阿达和司马玲在咬耳朵——

“你刻的爱心也要运走了。”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

人们目送皮卡、吊车,好像默哀送别英雄的遗体。

邮递员骑车来城北,和皮卡交会的时候,被一根旁逸的广玉兰树枝刮倒,连人带车翻在地上。邮递员四下看看,没有人,就朝车屁股骂了一句,你妈X。还算运气,只是车龙头上蹭了一点土,幸好这一向城北的化粪池没有再崩溃。

邮递员没有把信投进牛奶箱,而是直接送到了鲁贝贝家门口。邮递员做贼似的说,鲁老师,上次……那个……小说……看了吗?鲁贝贝打了个哈欠,说,快看完了。邮递员不自觉地绞起衣摆,说,您受累多批评指教,我很喜欢鲁老师的小说的,鲁老师写的大部分人物都有一股没法伸张的冲动和欲望,蠢蠢欲动,只到蠢蠢欲动为止。

绝大多数婺城人民只知鲁贝贝的文名,真要让他们具体谈一谈鲁贝贝的小说,那就是为难人家了。鲁贝贝难得和正儿八经看过她作品的读者面对面,激动又羞耻,睡意全无。邮递员受到鼓励侃侃而谈,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写小说,我以前写诗,我也很喜欢海子的诗,珍惜黄昏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隔壁门忽然打开,兰兰妈出来倒痰盂,邮递员立即噤声,等兰兰妈走远了,才小心翼翼续上最后一句: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邮递员羞红脸,连手臂都发红了,说,我害怕别人知道我写东西,我总觉得这是难以启齿的事,特别是在婺城这种小地方,我只希望别人知道我是送信送报纸的,知道我和他们一样爱喝酒爱打牌就够了。鲁贝贝说,沈从文、福克纳还不都是小地方出来的大作家。邮递员说,我不是沈从文也不是福克纳,至少也要到鲁老师的水平,我才敢公开自己的作家身份。鲁贝贝说,你的意思是我很高调?邮递员的脸更红了。鲁贝贝就很满意地笑了,我一点也不担心别人知道我是个作家,我巴不得人人都知道我在写小说写散文,写一切作家应该写的。对了,你谈过恋爱吗?邮递员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谈过。鲁贝贝就恶意揣测邮递员的爱情一定不怎么刻骨铭心,深刻的爱情故事,和深刻的爱情一样,一定会让人有想谈恋爱的冲动的,至少会有一些生理反应。邮递员接回自己写的俗套爱情故事的手稿,又诧异又虔诚地聆听教诲。鲁贝贝怕打击过头,又善意地肯定了邮递员的小说语言,叙述没问题,语言很优美,有诗意。邮递员趁机说,我也很喜欢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的,秋的季节,你可以在我身上看到,当黄叶或落尽,或三三两两挂在瑟缩的枝头,索索颤抖,不久前它们还承载着百鸟的鸣唱,在我身上你能看到沉沉的暮霭,就在西边的日落之后,渐渐由黑夜占据主动,死亡的安息,笼住纷纭万类……邮递员忽然提出要看一看鲁贝贝的右手,鲁贝贝大方伸出手,手心手背各展示了五秒钟。邮递员得寸进尺,我能摸一摸吗?鲁贝贝很勇敢地把手伸过去,邮递员即时评价,骨节粗大,指头有力,真好,是写字的手。其实我特别喜欢庄重,喜欢书面表达,喜欢读严肃厚重的东西,但大部分人好像都更喜欢插科打诨,讲讲段子抖抖包袱,不自嘲一番都不好意思自我介绍,好像那才是真性情。我不喜欢这样,我不想假装自己不孤僻。我有个同事,胖得真是像头母猪,而且还有口臭,原谅我一时半会找不到文雅的比喻,但是她能坦然正视自己无与伦比的肥胖,她说,没什么,只不过她没生活在一个以胖为美的时代而已。我也相信庄重的时代还会回来,人人都是诗都是诗人的时代,各种才能各种不同的人都将被善待。

鲁贝贝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就说,你那个像母猪一样的同事是不是就是德明他妈?邮递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即使在庄重的时代,在人人都是诗都是诗人的时代,她也依然是一头母猪,她真的太胖啦。

胖阿姨假公济私,霸占了德明影楼大半块展览墙。阿达逐个欣赏各种姿势的胖阿姨,暗自心惊,想不到胖子还有这么丰富的肢体语言。更没想到的是,胖阿姨和胖阿姨中间居然有一张黑白照,阿达不期然地撞见了义肢工场老板,又一阵心惊肉跳。德明解释说,这张遗照是影楼的第一单生意,很有纪念意义。

展览墙左侧是朝南安置的龛,供着财神爷和关公像。德明吩咐阿达逢一三五就要把这两座神擦一遍,我还以为X他妈的要待在地毯厂修一辈子针枪了,想不到老子X他妈的也有翻身当家作主的一天。这样的骂娘似曾相识,阿达不禁想起义肢工场倒闭的时候,自己意气风发地以为会去更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如今寄人篱下的现实抽了他一耳光。阿达溜须拍马说,明老板苦尽甘来,命中注定大富大贵。德明拂去财神爷元宝上的薄灰,说,屁个命中注定,要不是我及时脱手那批地毯,加上家里给的本钱,你以为我能有今天还真是吃斋念佛积的功德?我听养蜂人讲,北山上那群尼姑,没有外人的时候,也讨论男人。养蜂人还放狠话打赌她们做早课的时候一定也在想男人。我说这有什么好赌的,都是肉眼凡胎,又不是神,再说了,神仙里还有出双入对的呢。阿达说,玉帝王母。德明说,嫦娥后羿。

德明带阿达熟悉了环境,影楼现在除了摄影师,就你和我两个,你先练习一下怎么开票,怎么裁边。德明交代完,两手一别,吹着口哨出门左拐,不知道又去和哪位神仙眷侣出双入对了。墙上的故人,黑白分明的头发和正脸,精神头十足,黑白分明的眼神,持续不断流向阿达。

鲁贝贝目送邮递员离开就放下邮递员的小说稿,放下马桶圈坐上去,屁股被冰了一下,全身直哆嗦,信纸在手里打战。鲁贝贝想,老年痴呆大概就是现在这副鬼样子吧,算一算,她还有好几十年清醒安稳的日子,也有可能几十年过去了,一点事情没有,说不定到时候老年痴呆就像天花一样,被伟大的人类消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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