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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Five 乌鸦工厂(第3页)

“有些男人的好,不是光看就能看出来的,不能光看表面,”金积喜挑了一下眉,“你看郑光鼻子大。”

“鼻子大也和我没关系。”美芬脸红了。

“不知道瘸子怎么想的,”金积喜说,“两个女人两条路。”

“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美芬盘踞道德高地,猛烈批判,“不忠不孝的不义人完全不值得可怜。”美芬口气又软下来,“只是可怜了他家小囡。”

没人见过郑光的老婆女儿。一般很少有健全人会选择和残疾人组建家庭,即使搞外遇也一样,就像郑光和胖大姐,就像鞋厂以前的门卫,一个喝假白酒喝瞎眼的糟老头娶了一名从浏阳回婺城的毁容打工妹。打工妹反复讲述她亲历的爆竹厂大爆炸,一次次把大家带回到惊心动魄的爆炸现场,更惊心的是,每次讲完,打工妹都会哈哈大笑很久,大家就觉得她不仅脸坏了,脑子也不好了。只有瞎老头能容忍并且击垮她的怪诞,瞎老头每晚睡前取下两只义眼,泡水杯里,第二天起床用手帕擦干净再装上,婚后,擦装义眼就成了毁容打工妹的分内义务。挺过大爆炸的打工妹反复向大家宣泄义眼的恐怖,“假眼球和乒乓球一样大,挖掉以后,两个乒乓球大小的肉窟窿迅速萎缩,就像用筷子在黑面馒头上扎了两个洞又风干了一晚上,哪里像一张人脸。”金积喜听到这里就很想从打工妹老公的立场出发,提醒她照一照自己的脸,哪里像一张人脸,还好意思揭老公的短!有一天毁容打工妹昭告天下,她把泡过义眼的水当开水给老头喝下去啦,而且从今往后她打算每天都这样做。金积喜不确定有没有人给老头通风报信,总之过了半个月,瞎老头就驾鹤西去了。金积喜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健全人的婚姻尚且不易,残疾人的姻缘路就更崎岖坎坷了。金积喜毕竟双腿健全,毕竟无法百分百理解独腿郑光和他的择偶观。放着女哑巴这样年轻貌美肤白唇润的不要,找胖大姐这种老处女轧姘头,难道郑光有处女情结?难道郑光认为言语能力远比行动能力重要?金积喜委婉表达了自己的困惑,郑光指了指自己左脚上的鞋,又让金积喜去观察胖大姐的右脚,这对狗男女居然还搞情侣鞋这一套。金积喜直截了当问郑光是不是恋足癖。

“那只鞋是我的。我的鞋原来都是在邓裁缝那里定做的,不论拖鞋、凉鞋、布鞋、牛皮鞋、猪皮鞋,都只做一只,我只要一只左鞋就够了。谁想到邓裁缝老来俏,和布店的阿梅搞到了一起,搞到生意也不要做,全国各地旅游去了,回来阿梅就闹分手,邓裁缝软硬兼施也没挽回阿梅的心,天知道这老头在路上对阿梅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体。邓裁缝伤心欲绝,扬言要和阿梅同归于尽。”

“爱恨一念间。”金积喜故作深沉和悲悯。

“阿梅女儿就报警了,派出所对邓裁缝做了几天思想教育工作,想想看,两个儿子辈的后生对一个老头大谈特谈道德的爱情、正常的婚恋、健康的两性关系……这太奇怪了,比捉奸在床或者先奸后杀还要耻辱,再加上情伤,邓裁缝彻底绝望,离开婺城一去不回。”

“婺城是邓裁缝的伤心地了。”金积喜故作深刻地附和。

“我就遭殃啦,邓裁缝是婺城最后一个会做鞋的裁缝,我只好去店里买鞋了,店里的鞋都是成双成对的,没有单卖的道理,我家就积了一堆我穿不着的簇新簇新的右鞋,正巧她家也一堆她没穿过的新的左鞋。”郑光和胖大姐相视一笑,甜蜜又哀伤。

“你们鞋码居然一样,”金积喜不得不感叹,“左鞋配右鞋,门当户对。”

“我的脚比一般男人的小一点,她比一般女人的大一点。重点是,她懂我的腿,我也懂她的腿,瓜子汽水苹果这些都比不上一条腿打动我,我们在一起聊腿的时候,没有人比她更靠近我了,你有没有过那种心贴心两颗心变成一颗心的感受?”

“当然有过,只不过不是在聊腿的时候。”金积喜被郑光说服了,不再觉得女哑巴可怜,相反女哑巴就该按郑光指点的,去和小董在一起,哑巴对哑巴才有共同语言,才能心贴心两颗心变成一颗心。残疾人之间的结合也没什么特别的,一如残疾人之间的恋爱也没什么稀奇的,一样吃喝拉撒贪嗔痴嗲。

每天中午,胖大姐就拎一只网袋,袋里一摞四只饭盒,来找郑光共进午餐。美芬看不惯就避走其他车间,金积喜乐意留下来做电灯泡。郑光厚颜无耻地坐享其成,作为回报时不时喂胖大姐一口饭,胖大姐甜到心里,第二天的饭菜变本加厉地更丰盛更美好。金积喜感叹胖大姐做厨师一定比做鞋厂女工有前途,每天饭菜不重样。恋爱中的胖大姐得寸进尺,慢慢演变成午饭全程都要郑光喂了,用餐时间相应延长。美芬撞见了,眉头拧成川字,“丑人多作怪。”胖大姐剜了美芬一眼,美芬不躲不闪,坚定地仇视胖大姐的幸福。

美芬还在其次,这段恋情的主要障碍还是女哑巴。女哑巴不在鞋厂门口堵郑光了,女哑巴三天两头往郑光车间跑,有时带着软皮尺,不管愿不愿意就往郑光身上拉。女哑巴终于不再送瓜子汽水苹果这些身外物了,女哑巴量体裁衣要送郑光贴身内衣裤啦。金积喜不无悲凉地想,要是有个女的对他这般痴心,哪怕缺胳膊少腿,他也会觉得她很完整很美丽,这将成为日后他和健全女人联姻时的一点炫耀资本,暮年时的温暖回忆。可惜在郑光眼里,女哑巴冥顽不灵面目可憎。

“你应当尊重我,尊重胖大姐,也尊重你自己。”郑光轻车熟路地数落女哑巴。

“不自重还好意思教人家尊重。”美芬出于自觉的性别意识和美德规训,专拆负心汉的台。

“你只有先尊重了自己,才能赢得我的尊重,胖大姐的尊重,”郑光的说教苍白无力,“我不喜欢你,就像你不喜欢小董一样,爱情是不好勉强的,你说呢?”

“你们也好意思讲爱情,简直笑死人。”美芬冷笑了几声。

“你不喜欢小董,怎么就能要求我喜欢你呢?”郑光满脸的少年维特之烦恼,“爱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讲道理,又这么不讲道理的。”郑光的眼睛已经在笑了,似乎对自己的总结陈词颇为自得。女哑巴对着郑光一通手语,郑光脸色就变了。

“我希望你尊重自己,爱惜自己。”郑光又绕回来了,口气明显软了,“我真心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了,不要因为赌气报复我,后悔一辈子。”

女哑巴摇头摆手,全身上下都是否定。美芬解读说,“负心汉对痴心女这种事体最头痛,也最好看了。”美芬在金积喜的工位上坐下,跷起二郎腿,目不转睛。

“你怎么好去喜欢小董?你不可以喜欢小董的啊。”坐着的美芬和站着的金积喜都傻眼。郑光痛心疾首地反悔,“就算你昧着良心喜欢小董,我还是不喜欢你。”

胖大姐收到风声,从针车车间一路小跑杀到,气喘吁吁地就去抓女哑巴的头发。可是胖大姐实在太累太虚了,抓空不说,还一屁股“噔”到了地上,还不忘蹬腿去踹女哑巴。女哑巴纤腰一闪轻巧躲过,胖大姐仍坚持踢腿,像一只原地蹦跶的发条蛙。胖大姐仰视并威胁女哑巴,离我男人远一点。女哑巴摇摇头摆摆手又点点头招招手。胖大姐受了挑衅,目露凶光,信不信我用针车车断你的细脖子。

美芬虽然不齿胖大姐的第三者身份,也被胖大姐的气势震慑了。金积喜也看呆了,爱情可以让一个面善的胖女人变罗刹,也可以让娇羞美好的少女低到尘埃里,开不出花来,金积喜不无悲凉地想,真是孽缘。美芬问金积喜最近怎么没和应邦聚赌,金积喜后背冒冷汗,不做声。“你赢了应邦,我开心的,”美芬说,“我天天在家里拜观音菩萨,保佑应邦天天输,输到裤衩不剩的。”金积喜不无悲凉地想,有这样的老婆,牌桌上不一败涂地才有鬼啦,阿弥陀佛。“他在外面搞七搞八我都知道的,我不讲破,但定规两天交一趟公粮,勉强管住他的身体,至于他的钱,只能菩萨保佑,保佑他输精光,光屁股滚回家。”金积喜松了一口气,早知如此就不必对应邦手下留情了。“我每次切菜都会把西红柿、黄瓜、马铃薯想象成是那些和应邦胡搞乱来的小妖女,我想过无数次那种场面,拽住小妖女的头发,长发更好,咔嚓一下,人头落地,有一段时间我把菜刀藏起来不做饭了,天天买包子,天天吃冷包子,后来我想通了,又不是冷兵器时代了,来个原子弹,要脸的不要脸的地上的地下的统统化为乌有,清清爽爽,”美芬叹一口气说,“其实还是没想通,今天看胖大姐这样,就好像看到我自己一样,我差一点也变成这样,我一点也不想这样。”

胖大姐像撒泼的母狗一样,没撒尿就捍卫了自己的领地。女哑巴灰溜溜逃遁如丧家之犬。郑光看了看金积喜,金积喜大度地回以一笑,达成了男人之间的谅解。等胖大姐也离开,美芬出去小解时,金积喜问了郑光一个私密而尖锐的问题。男人之间要是能谈论这个问题证明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即使之前疏离,讨论完之后也将深刻亲密起来。这个问题就是:一条腿会影响夫妻生活吗?回答是:安全生产莫侥幸,违章操作要人命。

“这不是‘十项安全生产指令’的第一条吗?”

“一个道理,”郑光迅速地眨了眨左眼,“小心一点,慢一点,总是可以做到,做完的。”

“求快不求好,事故常来找。”金积喜大声朗读了车间墙上的一幅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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