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阿兄!”山光西落,只见一个红巾缠头的少年在尸山血海里艰难行走,额上血污混着汗水,滴进眼睛里,翻起一圈朦胧的泪花。
“阿父!”少年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地上一人翻了过来,忙用袖子擦了擦那人的脸,可是他的衣袖同样沾着泥浸着血,哪里能擦得干净呢。
“阿父,晃儿来了,阿父你睁眼看看我啊!”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人捧到怀里,声声血泪:“都是儿的错,是儿增援来迟,阿父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你睁眼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啊阿父……”
景元十二年秋,北凉入侵,定远侯陆太尉所率赤虎军在鸡鹿塞大败,八万赤虎军仅有不到两成得返,主将陆太尉,其子左将军陆泊渊,其孙奋武将军陆晟皆殁于此役。后纵得太原侯王玄之驰援,可战机已误,大虞连失三座边境重鄣。
月色如银,衬着立在一旁的梨花枪泛着恻恻寒光;月华如练,映着身披的铠甲流转着无尽的悲愤。
星斗变幻,旭日高升。
军营的一处营帐内绑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没过多久,一位玄衣金甲的将军掀帐而入,一张染了血的锦帛随即被丢在那男子脚边。
男子斜着眼打量了一番来人,冷笑一声。
“陆怀昱,长安谁人不知长公主心悦于我,又有谁人不晓你们不过表面夫妻,裴蒋两家早已盘根错节,此事一出,你置长公主于何地?”
打蛇打七寸,陆晃握刀的指节愈加泛白。
“蒋世子觊觎我妻,我手刃之,天家本就知晓内情,断不会开罪于我,”陆晃挑眉道,“至于你东阳侯府其他人,是死于匪盗烧杀抢掠,还是染病药石无医,不全凭我编排吗?”
蒋洵面上终于松动。
“陆晃你不敢!”
“我有何不敢?”
“那昭明定与你势不两立!”
陆晃仰天大笑:“无妨,她只用接着做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便可。”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血溅四处,蒋洵未有再辩驳一二的机会。
忽而一阵风沙起,隆隆马蹄声自远而近,一时间地动山摇。山谷两侧的路皆被骑兵围堵,山谷之上,一排排弓箭手皆已就位。
“陆将军,你们已走投无路,我敬你是个英雄,若你愿效忠我大凉……”
“奚振霆,你莫猖狂的太早!”陆晃双目猩红,勾起嘴角,那笑,散发着森然的杀气与无尽的嘲讽。
马蹄扬,长枪出,声声怒吼,震耳欲聋。
赤虎军分明已经穷途末路,可陆晃方才的一笑,让奚振霆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安。
箭矢雨点般袭来,原本所剩不多、凝成一团的赤虎军被迫逐渐分散,飞舞的长枪,抡圆的大刀,急冲的羽箭,都渐渐隐没在卷起的黄沙后。
又是一阵轰鸣从远处传来,双方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自是听得出那是成千上万铁蹄叩击大地的声音。
一柄长枪飞来,将奚振霆穿喉而过,直直订在地上。
“怀昱!”
是江信,援兵到了。
江信一个滑跪,堪堪接住了落马的陆晃。
“怀昱!”江信的声音随着身体一齐颤抖着,一时间竟都数不清陆晃身上插着多少箭。
“子山……你……昭明她……”话还没说完陆晃便又喷出一口鲜血。
“陆怀昱!你清醒一点!你给老子活着!不然老子回去一刀砍死那裴长公主!”
陆晃想咧嘴笑一笑,用尽力气扯出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照顾好……元朗……云舒……昭明……她……不……”
陆晃这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完。
“怀昱!”
“陆怀昱!”
萧晏清尖叫着惊坐起,头上满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