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在兄长盛炽处得到默许后,盛暄便悄然开始了他精心策划的“表演”。这场戏,他演得极其耐心,也极其小心,
日复一日,在点滴细节中悄然铺垫。
盛暄赖在苏泽兰身边,磨蹭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泽兰……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他眼神闪烁,带着明显的恳求。
苏泽兰放下手中的书卷,疑惑地看他:“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的。”
盛暄凑近些,压低声音:“我……我想让你帮我个小忙,让我的脉象……暂时显得有点不对劲,像是旧伤复发的那种。”
苏泽兰闻言,脸色骤变,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胡闹!这怎么行?脉象关乎根本,岂能儿戏!再说,好端端的,为何要装病?”他眼中满是担忧和不赞同。
盛暄早就料到苏泽兰会是这个反应,立刻拿出死皮赖脸的功夫,双手抱住苏泽兰的手臂,像只大型犬一样蹭着,声音放得又软又可怜:“不是装病!是……是策略!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你知道的”
他眼巴巴地望着苏泽兰,“不需要真的伤身,只要能让太医诊脉时觉得不对劲就行!就一点点!泽兰,你最厉害了,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帮帮我嘛……”
苏泽兰被他缠得无法,又见他眼神急切认真,不似纯粹玩闹,心知他定有深意,但依旧坚决摇头:“不行。脉象紊乱,稍有不慎便会损伤元气。我绝不会用你的身体冒险。下蛊更是想都别想!”
“不下蛊不下蛊!”盛暄连忙保证,见苏泽兰态度坚决,退而求其次,继续软磨硬泡,“那……那有没有更温和的办法?比如……扎几针?就暂时改变一下,过后就能恢复的那种?泽兰,求你了,就帮这一次,我保证不会乱来!”
苏泽兰看着他眼中近乎哀求的急切和信任,终究是心软了。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确实有一种针法,可暂时闭锁几处次要经络,令脉象呈现沉涩之象,似有旧疾淤堵,但效用仅能维持十二个时辰,且不可频繁施用,否则必伤其身。”
他严肃地盯着盛暄,“我只能为你施针一次,而且,你必须答应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盛暄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点头:“一次就好!一次就好!谢谢苏泽兰!你最好了!”他恨不得扑上去亲苏泽兰一口,被苏泽兰红着脸推开。
事不宜迟,苏泽兰当即取来银针。烛光下,他神色专注,手法精准而轻柔地在盛暄手臂和胸腹处的几个穴位上下了针。
盛暄只觉得几处微微酸麻,并无太多不适。施针完毕,苏泽兰又仔细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第二天,感觉体内气息确有微妙变化的盛暄,这才寻了个由头,称连日操劳略感疲乏,请动了太医院那位德高望重、口风严谨的老太医。
诊脉时,老太医指尖搭在他的腕上,凝神细品良久,花白的眉毛渐渐拧紧。他反复探察,最终沉吟道:“将军脉象沉弦涩滞,似有郁结之气深伏,扰动经络……观此象,非一日之寒,倒像是陈年旧疴,遇劳引动。将军近日是否旧伤处时有隐痛?”
盛暄心中暗赞苏泽兰的医术高明,面上却故作惊讶,随即化为一丝无奈:“太医明察。确是前几年在边关落下的根子,近日操练繁重,是有些不适。”
太医提笔写下诊籍,叮嘱他需静养,切忌过劳。这关键的一步,总算稳稳迈出。
此后,盛暄的铺垫更加从容。
军营之中,一场酣畅淋漓的骑射操练后,他会偶尔以手按触肩头旧伤处,眉头微蹙,在亲信面前低叹一句“这旧疾,近日似乎有些反复”,但随即又强打精神。
面圣或述职时,他也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疲惫或心有余悸的神情。这些举动,零零散散,看似无意,却像水滴石穿般,慢慢改变着周围人的看法。
而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萧祈昀的眼睛。他偶尔在宫中遇见盛暄,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疲态”时,总会无奈摇头,私下调侃:“泽兰的针法倒是精妙,连老太医都骗过了。”盛暄则得意洋洋:“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出的手!”
筹划多日,铺垫良久,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京畿大阅。
这一日,旌旗招展,兵甲森然,皇帝亲临观武台,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整个西大营肃穆庄严,气氛凝重。
盛暄一身锃亮戎装,端坐于马上,位于受阅部队的前列,身姿挺拔,目光锐利,与平日并无二致,唯有深知内情的萧祈昀和盛炽,在看向他时,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关切。
阅兵依序进行,阵列变换,喊声震天,一切井然有序。很快,便到了将领展示个人武艺的环节。按照惯例,盛暄需策马奔驰,于疾驰中演示弓射与枪术,这是展现将领勇武与部队士气的重头戏。
盛暄深吸一口气,催动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校场。
起初,他动作流畅,引弓搭箭,箭矢嗖嗖破空,皆中靶心,引来观武台上一片低低的赞许。紧接着,他换上了长枪,舞动起来虎虎生风,枪影缭乱,气势逼人。
然而,就在他完成一套复杂的回马枪动作,准备再次加速冲刺时,异变陡生!
只见他身形猛地一晃,原本稳坐马背的身躯骤然失衡,手中长枪几乎脱手!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而盛暄则痛苦地俯下身,一手死死按住左胸下方旧伤处,另一只手勉强支撑着马鞍,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跌落马下。
“将军!”
“副指挥使大人!”
场边离得近的兵士和将领最先发现不对,惊呼出声。观武台上的皇帝和百官也立刻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的赞叹声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在马背上痛苦蜷缩的身影上。
萧祈昀在观武台上,霍然起身,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尽管明知是计划之内,但亲眼见到盛暄那副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的惨状,他的心还是被狠狠揪紧,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坐在他附近的盛炽将军,面色亦是凝重无比,眉头紧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拳,虽未起身,但紧绷的身体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