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稳,他看着苏泽兰如今红润安恬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开口道:“此间事了,京中已无牵挂。我与顾凛昭,不日便要启程回去了。”
苏泽兰闻言,微微一怔,眼中立刻流露出不舍。他早已将师父和顾凛昭视作亲人。他张了张嘴,挽留的话却说不出口,因为他明白,师父志在山水,京城并非他的久留之地。
顾凛昭见苏泽兰神色,笑着揽过他的肩头,语气轻松地问道:“小子,说说看,之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跟着我们俩回去,悬壶乡野?还是……”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瞟了窗外一眼,“留在京城,继续你这‘游医’?”
苏泽兰沉默片刻,目光在苏衍严肃却关切的脸上和顾凛昭带着笑意的眼中流转。
他想起与盛暄、萧祈昀的约定,想起京城里那些尚未完全理清的羁绊,也想起自己内心对更广阔天地的隐约向往。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
“师父,顾凛昭,”他声音清晰,“……还是先做个游医吧。”他看向苏衍,带着感激与决意,“您教我一身的本事,不该只困于一隅。我想去看看更多的山水,也……顺便历练一番。我一定回去看你们。”
苏衍听了,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已洞察他所有未言明的心事。他点了点头,只沉声说了一个字:“好。”
千言万语的嘱托,都化在了这个字里。他抬手,用力拍了拍苏泽兰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凛昭则哈哈大笑,用力揉了揉苏泽兰的头发:“好小子!有志气!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游医就游医,天高地阔。”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反正……京城这儿,怕是也有人‘舍不得’你远行咯?记得常捎个信儿回来,报个平安就成,别让你师父惦记。”
苏泽兰被他说得耳根微热,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定!我会常写信的!”
启程那日,天色青朗。苏衍和顾凛昭的行装简单,一如来时。苏泽兰一路送他们至城外长亭。盛暄和萧祈昀也默契地一同前来,安静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给予他们师徒告别的空间。
苏衍最后看了眼苏泽兰,目光扫过他身后的盛暄和萧祈昀,对苏泽兰沉声道:“照顾好自己,少听那俩小混蛋的。”
随即利落地转身,跨上马背,背影依旧挺拔如山。
顾凛昭则笑嘻嘻地抱了抱苏泽兰,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受了委屈就回家啊,你认得路的”然后也翻身上马,冲盛暄和萧祈昀的方向随意地挥了挥手,便与苏衍并辔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苏泽兰站在原地,望着师父和顾凛昭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心中既有离别的酸涩,更有对未来的憧憬与释然。
他转过身,看到盛暄和萧祈昀正向他走来。
几乎是同时,盛暄和萧祈昀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那瞬间的眼神碰撞,无声地擦出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火花——那是一种混合着“终于等到这一天”的兴奋、以及“竞争对手还在”的警惕的复杂情绪。
没了苏衍和顾凛昭在一旁看着,两人心底那份压抑已久的、想要将苏泽兰彻底圈入自己领地的占有欲,如同解开了最后一道束缚,悄然沸腾起来。
盛暄率先大步流星地跨上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如同烈阳般灿烂的笑容。他一把揽住苏泽兰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和宣告意味,声音洪亮,带着如释重负的畅快:“可算走了!这下清净了!走走走,泽兰,咱们回城!小爷我府上新来了个西域厨子,烤羊腿那是一绝,今晚必须去我那儿尝尝!”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泽兰,手臂微微收紧,带着一股“这人归我了”的蛮横劲儿,眼角余光却挑衅似的瞟向萧祈昀。
萧祈昀的步伐依旧从容不迫,嘴角噙着一抹温和却深不见底的浅笑。他没有像盛暄那样直接上手,而是走到苏泽兰的另一侧,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去苏泽兰肩头沾染的、或许并不存在的微尘。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更隐晦的占有意味。他声音低沉悦耳,如同暖流淌过,精准地截断了盛暄的话头:“城外风大,站了这许久,怕是累了。我府上备了安神的参茶和清淡的膳食,正好回去歇歇,暖暖身子。”
他这话是对着苏泽兰说,语气温柔体贴,仿佛全然为苏泽兰着想,却巧妙地否定了盛暄那听起来就“油腻热闹”的安排。他抬眼看向盛暄,唇边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包容。
苏泽兰被两人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感受着盛暄热烘烘的手臂和萧祈昀微凉指尖带来的截然不同的触感,再迟钝也察觉到了空气中那骤然升级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微妙张力。
他耳根微微发热,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悸动。师父刚走,这两个人……似乎立刻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他想起师父临走那句“少答应那俩小混蛋的”,顿觉深意无穷。
“我……”苏泽兰刚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诡异的氛围。
“听我的!”盛暄立刻抢白,手臂又收紧了些,几乎半抱着苏泽兰就往自己那辆张扬的马车方向带,“羊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我还藏了好几坛好酒呢!”他试图用美食和美酒诱惑。
萧祈昀则不紧不慢地跟上,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精准地戳在盛暄的“弱点”上:“苏泽兰今日心绪起伏,又吹了风,不宜立刻食用油腻辛辣,更不宜饮酒。还是清淡饮食,好生休养为要。”
他这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全是关心,却把盛暄的安排贬得一文不值。他看向苏泽兰,眼神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深意:“马车已暖好了,走吧。”
苏泽兰被两人拉扯着,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温柔似水,却都带着同样的不容拒绝。他感觉自己像块被两头雄狮盯上的肉,哭笑不得。他看看左边一脸“你不跟我走我就扛你走”的盛暄,又看看右边一副“我全是为你着想你怎么忍心拒绝”的萧祈昀。
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道:“……别争了。我……我今日有些累,想先回去歇歇。”他没说回哪儿,试图蒙混过关。
盛暄眉头一拧,刚要坚持,萧祈昀却抢先一步,从善如流地接话,语气满是体贴:“也好。那就先回我那儿,离得近,也清净,绝不让人扰你休息。”
他一句话,既同意了苏泽兰的请求,又轻巧地把目的地定在了自己府上。
盛暄顿时不干了,眼睛一瞪:“凭什么去你那儿?我那儿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