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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驯兽师（第11页）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药膏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清凉，刺鼻，却又带着一种安全感。

然后是听觉。耳边有一种持续的、轻柔的嗡鸣声，像一台老旧的风扇在不知疲倦地转动。不，不是风扇。那是一个人在哼着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旋律。

那个旋律，Lee很熟悉。像湖水。像钟声。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Judy卧室那熟悉的天花板，和墙上那个巨大的、潜水员涂鸦的轮廓。光线很暗，窗外已经是深夜了。

她躺在Judy的床上。

侧腹传来一阵阵钝痛，像有根烧红的铁棍被塞在那里，每一次呼吸都让那痛感清晰一分。她试着动了一下，伤口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唔……”

那一声轻微的呻吟，立刻让旁边那个哼着歌的旋律停了下来。

一个身影立刻凑了过来，挡住了天花板微弱的光。

是Judy。

她看起来糟透了。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很久，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憔悴。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工服’，只穿着一件灰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毛巾，看样子刚才一直在帮Lee擦拭额头。

看到Lee睁开眼睛，Judy的身体一僵，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后怕的光芒。

“Hey…”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要把压抑了几个小时的情绪都挤出来。“Hey，sleepyhead。Weleback。（嗨，贪睡鬼。欢迎回来。）”

Lee看着她，只是咧开嘴，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微笑。她真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脸，却发现没有那个力气。

“Areyouokay?（你还好吗？）”

Judy看到了这个失败的动作，心脏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她赶紧俯下身，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了Lee那只还带着一丝凉意的手。

“I’mokay。（我没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又温柔似水，脸颊在Lee的手背上轻轻蹭着。“I’mokaynow…thatyou’reback。（你回来了…我就没事了。）”

Lee这才侧头看看自己的侧腹，那里已经被裹上了一圈圈绷带，干净整洁，不再有一丝血污和灰尘。

“Vik’sdohat?（这是老维处理的？）”

“Yeah。”她点了点头，“HecameassoonasIcalled。Said…saidyouwerelucky。Thebladejustmissedyourkidney。It’sacut，butdeep。HesealedthewoundwithDermaplastandiedashit-tonofrepairnanitesdirectlyintothetissue。（我一打电话他就来了，说你很…幸运。刀刃刚好擦过你的肾脏。伤口很干净，但很深。他用生物组织胶封住了伤口，然后往体内里注入了一批纳米医疗机器人。）”

她顿了顿，想起Vik为Lee处理伤口时，那张严肃又带着责备的脸，还有自己那副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翻腾。

“Hewas…nothappy。Atme。Atyou。Atthewholefugworld。Hesaidthenaniteswillhavethemuscletissuepatchedupinadayortwo，but。。。nostrenuousactivity。Atall。Anddefinitely…（他当时…很不高兴。对我，对你，对这个该死的世界。他说纳米机器人一两天就能修复肌肉组织，但不要剧烈活动。还有…）”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又低又凶，模仿着Vik的语气，“…nomore‘adventures’。（…绝对禁止任何‘冒险行为’。）”

她刻意加重了“adventures”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

Lee仿佛能想象出那个总是板着脸、心里却比谁都柔软的男人，用他那低沉的嗓音数落着Judy，也数落着自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鬼”的样子。可惜她当时没有意识，白白让Judy替自己挨了这通骂。Lee下意识想轻笑出声，结果抻得伤口更疼了，赶紧压下了嘴角。

“Right…Iseveryoneokay?（明白了…其他人都还好吗？）”

Judy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Lee那双清澈的、依旧在关心着别人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心疼，有愤怒，还有一丝……无可奈何的骄傲。

她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然后坐到床边，握住了Lee的手。

“Yeah。”她轻声说。“Everyone’s…okay。（大家都没事。）”

“Halissafe。Susiesentsomeofthegirlstogethimout。He’sshaken，butalive。TheotherMox…theoneupstairs…Viktreatedhertoo。Shelostalotofblood，butshe’llmakeit。（Hal安全了，Susie派了几个姐妹去救他出来。他受了惊吓，但还活着。楼上那个Mox姐妹…Vik也给她治疗了。她失了很多血，但能挺过来。）”

“AndAnna…（至于Anna…）”Judy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看着Lee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She’s…restrained。WebroughtherbacktoLizzie’s。Vikgaveheraheavydoseoftranquilizers。She’s…quietnow。（她…已经得到了控制。我们把她带回了丽姿，Vik给她注射了大剂量镇静剂。现在她…安静下来了。）”

她没有说“alive”，也没有说“okay”，只是用了“quiet”这个词。一个冰冷的、中性的、描述物体状态的词。

“Youdidit，Lee。（你做到了，Lee。）”她最后总结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也带着沉甸甸的份量。“Yhtthemallhome。（大家都安全回家了。）”

听到她的回答，Lee只是点点头，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那股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在确认了所有人都平安后，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倦意像温暖的海水，将她的意识彻底吞没。

但这一次，深海不再冰冷。

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最后感受到的，是Judy握着她的手那仍带着一丝颤抖的触感，和耳边重新响起的、不成调的、却让她无比安心的哼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