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她会习惯的,母亲,我们总得适应变化。再说,我们开在普斯怀次港口的公司不是早就灯火通明了吗?”
“是啊,当时的设备还是我提议更新的,可那毕竟是工作,静海庄园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我不想看它变得和那里一个样,”苏夫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轻声叹了一口气,“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就这样安排吧。”
袁业心点了点头,准备道声晚安离开,既然事情已经说完,她也无意打扰母亲休息。正当她准备抬起上半身时,忽然听到苏夫人开口问她:“阿业,你和我说说,当上新院议员之后你过得怎么样?每天都很忙碌吗?”
袁业心起身的动作一顿,又重新靠回椅背上,她没想到母亲会突然关心她,她们之间的话题很少会涉及她在博尼普雷西的生活。对她来说,在那的生活不过是同样的重复,每天看似在做不同的事情,可目的都只有一个,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提到的,除了……
袁业心的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一下,但她很快便垂下眼睫,语气平稳地说:“是更忙碌了一些,母亲,但您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苏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一时间也没有说话,两人便静默地对坐着。
“阿业,梦齐她们是不是还在楼下聊天说笑呢?”过了一会,苏夫人笑着问道。
袁业心点头。
苏夫人忽然长久地叹了一口气,袁业心错愕地抬起眼睛看着她,这口气好像已经在她的心里憋了很久,连聆听者的心中也跟着涌上一股难以忽视的落寞。
“阿业,你有时候会不会……感到有些寂寞呢?梦齐、梦黎和诗睦她们几个人相互陪伴,总是热热闹闹的,可你却没有同龄的家人和你一起相处,也许你有一些当地的朋友,可我想你总归无法和她们太亲近的。”
苏夫人的视线拂过女儿愈发显得冷峻的侧脸,不知不觉中,她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你知道的,因为那件事,我从小一直把你看管得很牢,生怕你出现任何意外,你的性格也因此变得很沉静,从不依赖别人,哪怕是最亲近的家人。我有时候会想,都怪我自幼对你太严苛了,让你从来没有像梦齐她们那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度过一段时光,每次一看到她们欢声笑语的样子,我就忍不住会想起这件事……”
昏黄的煤油灯下,袁业心看到母亲的脸上隐约有亮光在闪动,她微微拧起眉头,心里有些困惑,不明白母亲在为什么感到遗憾。
她从来不觉得母亲的教导有不当的地方,正是从这样的教导中,她培养了许多优良的品性。梦齐她们足和她差了九岁之多,在她们成长的大多数日子里,自己都在公学里寄宿、在大学里求学,而后又是繁忙的工作,关系自然算不上多亲密,但她年幼时也不算完全没人陪伴。梦帆堂姐在五岁时被大伯从纽兰德送到老宅来生活,虽然两人之间相差三岁,但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可惜堂姐十五岁时又被大伯接回了纽兰德。
“母亲,您无需自责,我一直以来都因为您的教导获益良多,梦齐她们的性格固然不错,只是显然不适合我,我认为您的教养方式是正确的。”袁业心的声音很平缓,语气中却带着笃定的确信,她从椅子上起身,坐到床沿,轻轻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苏夫人回握着女儿的手,目光爱怜地注视着女儿的面容,她知道,她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也许这样的感情在她看来太不能理解了吧。
“母亲,请您相信我,只要我能连任两届内阁大臣,我们家就能获封一个世袭的爵位。我想,这项荣誉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袁业心很清楚,获得一个终身贵族的“爵士”头衔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即便她现在就退出政坛,蛛网般复杂交错的关系网也早就为她预留好了位置。可她并不满足于此,她想要一种更恒久、更无法被磨损的荣誉。
“世袭贵族?”苏夫人惊异地望着她,“哦,孩子,你可真叫我吃惊,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世袭贵族的头衔,我相信会有不少濒临破产的没落贵族愿意同我们合作的。”
“不,母亲,”袁业心摇了摇头,“那样就会变成‘来自兰柯的奥福特伯爵’或是‘来自康沃伯勒的阿贝尔男爵’,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听到‘来自巴宁的袁子爵’。”
她眨了一下眼睛,遮住眼中的锋芒。
“哦,孩子,快过来。”母亲揽住她的上半身,示意她贴近一些,准备给她一个晚安吻,她顺从地靠了过去。
苏夫人轻柔地在女儿的额头前留下一个吻,抚摸着她的脸颊:“亲爱的孩子,我有时候觉得你太贪心了,但无论你得到什么,都是你应得的。”
她靠回床头,看着袁业心握着她的手道了一声晚安,接着俯身将椅子搬回梳妆台边,小心地关上卧室门离开。
噢,老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保佑她的孩子,她可怜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的孩子,她唯一的、用生命挚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