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焦点立刻转移到昏迷的克拉丽丝和受伤的西比尔身上。
西比尔的父亲,老铁匠,用他那双布满烫伤和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克拉丽丝的后颈,让她保持呼吸通畅。他抬头,朝着混乱的人群怒吼、声音洪钟:“谁去叫维奥莱特医生!
有人匆匆跑去。
维奥莱特医生提着药箱,几乎是冲破了人群赶到的。“都让开!”她声音冷静,自带权威,人群立刻分开一条路。她迅速跪倒在克拉丽丝身边,先翻开她的眼皮检查瞳孔,随即拿出一个嗅盐瓶,凑近她的鼻下。
刺鼻的气味让克拉丽丝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并未醒来。
维奥莱特眉头紧锁,快速检查着她的脉搏和心跳,脸色凝重。她抬头,看到一旁吓呆了的查尔斯,立刻命令道:“查尔斯,去我的诊所,取我的强心剂——要玻璃柜里那支蓝色的!快!”
查尔斯被她严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另一边,西比尔挣扎着想靠近克拉丽丝,却被父亲死死按住了没受伤的肩膀。“别动……”老铁匠的声音沙哑,带着心疼和后怕,“你伤口会裂……”
西比尔不管不顾,目光死死锁在克拉丽丝苍白的脸上。突然,她瞪大了眼睛,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她手指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克拉丽丝垂落的手上。那只沾满煤灰的手,五根手指正不受控制地、轻微地颤抖着。
维奥莱特立刻按住克拉丽丝的手腕,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和手指无意识的颤抖。“神经性痉挛。”她判断道,然后抬头对围得过近的人群喊,“她需要安静的环境!散开些!”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瞥见了西比尔肩头那片被鲜血浸透的粗布,以及透布而出的狰狞伤口。医生的本能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天……这里还有个更严重的!”
场面顿时变得更加紧张。维奥莱特必须同时处理两个危重病人。有人搬来了渔船用的旧帆布,迅速在铁匠铺旁搭起一个简易的帐篷,将克拉丽丝和西比尔都移了进去,勉强隔出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
维奥莱特跪在两人中间,先快速检查西比尔的剑伤。伤口很深,血流不止,需要立刻清创缝合。她利落地打开药箱,取出器械和绷带。
然而,就在她准备先给西比尔紧急止血时,拆绷带的手却因双线作战的焦灼和看到克拉丽丝状况后的担忧,微微一顿。就是这一顿,她的指甲不慎划伤了自己的手背,渗出血珠。
但她顾不上自己,立刻重新专注动作。在帐篷昏暗的光线下,在燃烧的布棚投下的跳跃阴影中,这位向来冷静的女医生,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克拉丽丝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骨头散架般的酸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聚焦。
视线里最先出现的,是旁边垫子上西比尔染血的肩布,以及她因失血而显得青灰的侧脸。
她想抬手,却发现手腕被轻轻按住。
“别动……”维奥莱特的声音带着克制的责备。
克拉丽丝循声望去,看到维奥莱特正低头处理着西比尔的伤口,动作熟练而迅速。察觉到她醒来,维奥莱特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缝合工作,声音平稳地告知:“她替你挡的剑伤需要缝合。失血过多,但性命无碍。”
克拉丽丝的心稍稍落下一些。她重新躺好,感受着身体里空乏的力气和依旧有些过快的心跳。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礁石滩的警告,铁匠铺的混乱,西比尔推开她时决绝的眼神,穿透肩膀的剑刃,民众的愤怒,还有她自己的晕厥……
“维奥莱特,”她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搜查队的动机……有你的医疗记录一份吧?”
她问得直接。教会突然对塞壬,以及可能与塞壬接触过的渔民之女如此关注,甚至不惜动用武力搜查,仅仅因为流言是不够的。一定有什么更“确凿”的依据,比如,某些特殊的、被记录在案的“症状”。
维奥莱特拆绷带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帐篷里只有器械碰撞和西比尔因疼痛而压抑的呼吸声。几秒后,维奥莱特才继续动作,声音听不出情绪:“我记录的是长期失眠与心悸。”她熟练地拆卸着染血的旧绷带,“克拉丽丝,这个港口很复杂。教会、船主、贵族……他们都有自己的眼线和手段。有些时候,保持沉默需要付出代价。”她目光深沉,“我尽力周旋了。”但有些记录我保不住。”
克拉丽丝闭了闭眼。果然。教会是在系统性地筛选所谓的“感染者”,或者任何有异常健康状况的年轻女性。她的孤僻,她的体弱,在教会眼里,都可能成为与异端沾染的佐证。
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维奥莱特却突然用干净的绷带,在她未受伤的手腕上系了一个略显紧绷的死结。她凑近一些,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克拉丽丝能听见:“教会……”她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在用女孩们的病历,筛选所谓的‘塞壬感染者。”
这几乎是直接证实了克拉丽丝的猜测。维奥莱特此举,等于突破了医生保守病人秘密的职业原则,是在向她示警,也是某种程度的……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