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部铺着深蓝色的天鹅绒,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薄荷香气,与窗外港口的咸腥形成鲜明对比。艾拉莉亚的问题像一根针,悬在克拉丽丝的耳边。
她斟酌着词语,语气尽量平稳,带着适当的余悸未消:“教会搜查队毫无理由地想要抓我,甚至伤及了无辜的西比尔。他们似乎在惧怕什么,或者说,在掩盖什么。”她抬起眼,草绿色的眸子在车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容易引人怜惜——如果忽略那深处潜藏的锐利。
艾拉莉亚的扇沿危险的掠过克拉丽丝的喉咙,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僵住。“惧怕?”她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我猜,他们惧怕的不仅仅是塞壬的传说,更是某些……可能动摇费伦维尔现有秩序的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诱哄般的意味。
克拉丽丝感受到怀中那本空白账本的分量,它紧贴着她的胸口,像一颗不会跳的心脏。她不能直接交出底牌,她需要抛出诱饵,看看这位精明的贵族小姐究竟愿意走多远。
她谨慎地试探,声音放得更轻:“或许是一些记录,关于某些人不想公之于众的交易。小姐您认为,在费伦维尔港,是教会的意志更重要,还是港口的实际利益更重要?”
艾拉莉亚的扇子停顿了一下,她靠回椅背,扇尖轻点下颌。“有趣的问题。”她目光锐利起来,“教会渴望控制灵魂,船主渴望控制航道。而维勒鲁瓦家……渴望秩序,一种有利于商业的秩序。”她顿了顿,扇尖在空气中虚划一条线,“但目前,教会的手伸得太长了。他们干涉贸易,甚至试图影响船厂的建造标准,这……令人不悦。”
听到“秩序”和“教会手伸得太长”,克拉丽丝心中稍定。她需要更大胆一些。
“伸得太长……”克拉丽丝模仿着艾拉莉亚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比如,动用港口资源,甚至可能得到领主默许,去打造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一些……针对海洋深处居民的东西?”
艾拉莉亚身体再次前倾,扇子合拢,指向克拉丽丝。“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猎手终于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克拉丽丝,暗示到此为止。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或者……你手里有什么?”
克拉丽丝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迎上艾拉莉亚灼热的目光,不再迂回:“我知道铁匠铺在为什么人打造镀银的锁链和带倒刺的铁笼。我知道这不只是教会的意愿。我还知道……”她顿了顿,加重语气,“这背后可能牵扯到领主大人的默许,甚至更多。维勒鲁瓦家想要的“秩序”,若建立在任由他们胡来的基础上,恐怕也难以长久。”
艾拉莉亚的瞳孔微微收缩,像结冰的湖面被投入石子。“证据?内容有多具体?”她声音平稳,但眼神泄露了她的急切,“指控领主需要铁证。空言无用。”
克拉丽丝轻轻按了按藏匿账本的胸口,动作带着下意识的保护意味。“证据……我有。也很具体。具体到订单数量、参与方签名、资金往来……以及”,她再次停顿,观察着艾拉莉亚的反应,“领主标记的水晶囚箱订单。”她看着艾拉莉亚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继续道,“但它现在是我的护身符。我需要知道,维勒鲁瓦家是否愿意成为它……以及我的,真正庇护者?而不仅仅是暂时的。”
艾拉莉亚沉默了。马车恰好驶过港口广场,远处教堂的尖顶在阳光下闪耀,仿佛在嘲笑着这场世俗的权谋。她嘴角微扬,那是一个冷静的、属于商人和政治家的笑容:“你很聪明,克拉丽丝。但你要明白,一旦账本公开,维勒鲁瓦家将再无退路。我们将成为教会、领主甚至部分船主的眼中钉。”
克拉丽丝毫不退缩:“你本就无路可退。教会与领主一旦得势,第一个清算的便是手握航线、财富惊人的维勒鲁瓦。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塑造秩序。”
艾拉莉亚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在衡量她的价值,她的决心。片刻后,她缓缓道:“庇护,需要价值对等。你的“护身符”,若真如你所说,能动摇某些根基……那么,维勒鲁瓦家不吝于提供最坚固的庇护。”甚至,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克拉丽丝,冰蓝色的眼眸中野心与审慎交织,“我们可以一起,塑造一种新的“秩序”。
就在这时,马车轻轻一震,驶入了维勒鲁瓦府邸沉重的大门。高墙隔绝了外界,庭院深深,只剩下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