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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田野笔记节选(第2页)

附图9在入贡山与众位老师畅聊

我不胜酒力,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也喝了好几杯,我发现并不像在山下听到的“到了白马村寨一定要喝,不喝就是不尊敬……”在场的老师并没有强求,也没有过分的劝酒,而是我自己情不自禁地融入了这样的氛围。这时支书已经在每个人面前倒了一大碗,并且端起酒碗唱了起来。

我向在场的人询问“班家四山”的情况,在场的老师纷纷指出我们这里叫“四山班家”,是指麦贡、中岭、立志和入贡四个山,住在这四个山的白马人都姓班,因此得名。我说成“班家四山”已经不止一次了,无意识的口误体现着一种文化差异。我作为在汉人社会长大的人来说,姓和家的意识比较强烈,已经习惯把家放在前,而白马人眼中山似乎要更加重要一些,先有山再有家,因此山在姓的前面。

关于四山班家还流传着一个传说:很久以前,有一户姓班的白马人家有两弟兄,都是好猎手。有一天,两弟兄进山打猎,沿着森林一直走到了文县铁楼乡白马河畔的白马峪。这里虽然人迹罕至,却山清水秀,两人在这里睡了一觉,打到猎物很高兴地回家了。第二年,两弟兄又来到白马峪打猎,发现他们去年睡觉的地方竟然长出了燕麦,两弟兄觉这里是个长庄稼的好地方,就把家搬到了这里。老大落户的地方叫竹林大簇,因这里到处是竹林而得名;老二落户的地方叫立志山。老大和老二都相继娶了媳妇。

这里的林里有一只白斑大老虎,经常残害人畜,山寨不得安宁,人心惶惶。两弟兄决心为民除害,杀死大老虎。一天清晨,两弟兄带着弓箭刀斧,进山打虎。一阵狂风大作,老虎出现了,两弟兄弯弓搭箭一齐向老虎射去,老虎倒在了地上。老大率先跑到了老虎跟前,发现自己的箭射偏了,是老二的箭射中了老虎。他顿时心生一计,拔下了老二的箭扔在一边,把自己的箭插在老虎的身上。老二随后也来到了老虎跟前,看到老虎身上插着老大的箭,自己的箭却在一边。他感到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箭射中了老虎,为什么箭又丢在一边,而老虎身上插着老大的箭呢?他怀疑是刚才老大捣了鬼,拔掉了他的箭,插上了他自己的箭。两人互不相让,争吵不休,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赌咒发誓。老二说:“如果是你的箭射死了老虎,你养四个儿子,我没有儿子;如果是我的箭射死了老虎,我养四个儿子,你没有儿子,或者顶多只养一个儿子。”后来老二确实生了四个儿子,分别住在了麦贡山、立志山、中岭山、入贡山。这就是四山班家。

一边听故事,一边喝酒,时不时还唱起山歌、唱起敬酒歌,第一次来到白马村寨我就被有趣的故事、好听的山歌,还有当地人的热情感染了。班支书说,你们过年来我们这里才好玩,现在正忙着呢,很多人去外地打工,在家里的人也都要干农活,这两天我们正在硬化村里的路面,要不是今天下雨也凑不了这么多人。我们这里是“五黄六月各顾各,十冬腊月亲戚多”,要是过年来年轻人都回来了,热闹得很,那两天才是歌的海洋、舞的世界。我连连答应,今年过年一定再来。

傍晚天空已经放晴,云层中闪烁出霞光。

附图10与报道人合影

附图11大雨过后的入贡山

2011年7月30日晴

今天太阳出来,早晨的入贡山清新宜人。院子里有好多人,听说是昨天雨太大,支书家厕所的屋顶塌了,大家都在帮忙盖屋顶。支书家的驴昨天不知道跑哪去了,一大早支书就出去找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班主任早上来找我,说单位有事要下山去,我也准备跟随他下山了。过了会儿,支书从外边回来,我表示要和班主任一同下山了,并表明今年过年还会再来的。支书帮我拎着箱子送我出村。因为下了雨,村寨的土路全部成了泥路,走到村口我的鞋上已经沾满了黄泥,重得抬不起来了。我怕把泥带到了车上,在旁边的草里蹭鞋底,支书说这样越蹭越多,一边说一边拧下旁边放着的破塑料桶的一角,递给让我把脚上的泥刮一刮。支书说:“等下次来就不会有泥了,都是水泥路面,下雨也不怕。”村口停的是一辆双排挂斗农用车,这是村里的班车,早上从入贡山出发到文县县城,下午四五点再从文县发车回入贡山,司机就是昨天给我表演“阿里改昼”的老师,2008年路通了以后,他就负责每天跑一趟城里。虽然是一天只有一趟车,这也为村寨提供了莫大的方便,在这之前从县城运东西上山都是要靠牲口驮。

司机说要稍等一会才能发车,昨天雨太大,等太阳晒一晒路面再走。大约11点的样子,我们离开了入贡山。我被安排在司机旁边,这是对我这个外来人员的优惠待遇,因为越到后边越颠,由其是在这种农用车里,人在车厢里都快跳起来了。刚下过雨路面比较湿滑,再加上山高坡陡,拐弯又急,很难开,不过看起来司机已经很熟悉了。下山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溪,还记得上山时送我的司机还特意停车下来观看要怎么才能过去,即使这样,在过这条小溪的时候车还是打滑,好不容易才开过来了。那时还能看到河里的石头,但现在由于下过大雨,把河里的石头完全淹没了,只能看到湍急的水流。司机师傅在河边稍停了一下,挂上一挡,用文县话轻轻说了声“扶好”,我们就开进河里,司机打了好几次方向,脚下油门松松紧紧,车在湍急的水流中左摇右晃终于驶出了河谷。

到了县城,和班主任一起吃过午饭,我就回宾馆休息了,还是住在了上次不给我们开发票的阳光宾馆。今天县城里很热,大概有37度,想想昨天在山上还穿毛衣,真像穿越了一般。下午打算出去转一圈。文县城像一个锅底,四周全是高耸入云的石山,白水江湍急地从城中流过,在宾馆就能听到白水江的声音。县城北边是玉虚山,南边是南山,两座山紧贴县城拔地而起,一条公路东西方向延伸分别可以到达广元与武都,螳螂山、龙女山、邓志山等山峰沿公路耸立。

文县在白龙江旁边建了一个休闲广场,一到晚上灯火通明,人们在这里跳健身操、交谊舞,还有的谈情说爱。这也是在2008年地震之后建的,也正是由于建得太好,晚上的灯光过分明亮,而被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栏目曝光,认为是过于奢华的“亮化工程”,因此,今天很多灯已经不亮了,但依然很漂亮。

附图12文县县城

附图13白水江

晚上在白水江宾馆吃饭,无意间见到了班主任和曹乡长,他们身着民族服饰,正从一个包间出来到另一个包间去,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省上来了领导,让他们敬酒,我和他们约在晚上晚一点见面聊一聊。白水江宾馆的饭菜还不错,据说这鱼就是白水江里的,我特意点了一份,犒劳自己。

大约快9点了,班主任打电话说他们来宾馆找我,我们约在二楼的茶社见面。今晚来的有班局长、曹乡长、杨乡长,他们都是现在在文县政府机关工作的白马人。我向他们表明了我的来意,在座的老师很高兴,也很欢迎:我们白马人歌舞很有研究价值,非常欢迎像我这样的人来研究他们的舞蹈。他们说,现在有很多人研究我们的族属问题,这对我们一点意义都没有,研究来研究去有什么作用?今天我们给省上统战部新上任的领导敬酒,她是甘南那边的藏族,我们在她面前能说我们不是藏族?研究族属的学者我们不太欢迎,像你这样研究我们舞蹈的人非常欢迎,大力支持!在场老师们的话让我感触很深,也感到白马人在今天社会处境中的不易与诉求。

我说明天想再去一个村寨做调查,并表示不用班主任陪同,只要联系好,自己可以去。商量后决定安排我去草坡山,还是由班主任带我过去。一是怕我出危险,二是怕我问的人不对,会乱说。这也是第一次见陇南政协的张金生主席时他反复强调的,“我们这里来的人很多,随便问几个人说得都不对,回去以后乱写”。看来这在当地人心理已经造成阴影了。

2011年7月31日晴

早上起来下起了毛毛细雨,班主任一大早来找我,带我到坐班车的地方。从文县发往草坡山的班车是六座的面包车,一天有好几趟。我们上了一趟车,一路颠簸前行。草坡山在白马河边上,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建在山下的白马村寨之一,因为在山下,很早就通了公路,相对而言交通比较方便。大约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了草坡山村,这时正赶上兰州某大学组织的学生假期下乡调研任务刚结束,有几个小面包车在草坡山小学门口停着,准备接学生们回去。可能是由于路比较好走,有关白马人的一些考察、调研工作一般都安排在草坡山,曹乡长家也就承担了所有接待任务,负责外来人员的伙食,有时也会安排在家里住宿,刚刚走的大学生们就在曹乡长家吃了半个月,我也不例外地被安排在曹乡长家里住下。

到了家里,曹乡长的父亲、母亲和姐姐在家,还有两个小朋友是姐姐的孩子,一男一女,女儿叫田蓉今年5岁,男孩叫田景泽今年3岁,还有一个大一点的外孙女叫雪儿。他们的父亲是迭部寨人叫田林,现在九寨沟开了个旅游接待公司,在白马村寨也是数得上的有钱人。班主任向家里人介绍了我们的来意,特意为我介绍了曹乡长的父亲——曹巴甲。他曾经在重庆的某个武工队工作过,年轻的时候体育文艺都很好。老人家偏黑偏瘦,但人很精神。

不一会儿午饭做好了,大妈和姐姐把菜端上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显然这里的生活要比入贡山好多了,六个人炒了五个菜,菜的色泽和口味都和入贡山不太一样。炒得味道也很好。午饭过后,大家习惯休息一下,我独自坐在院子里。

草坡山有40多户约二百多人,都姓曹。今天的草坡山属草河坝村4个自然村中的一个,在当地是第4村民小组,其他3个都是汉人,虽然都属同一个行政村,但人们习惯于提到草坡山就指白马村寨,说到草河坝就指的是汉人村庄。草坡山是铁楼乡靠西边的村寨,白马河从前面流过,坐在院子里看着对面的山林,聆听着白马河的声音,别有一番景致。

附图14曹大伯家院子

附图15跟着班主任复习池哥动作

下午两点多家里人都起来了,三岁的田景泽跑过了主动和我说话,问东问西,还拉着我参观他们家,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也觉得自在很多。巴甲大伯也起来了,我找机会与他聊天,可能是由于还不熟悉,巴甲大伯话不多,我问好几句他才说一句。在零零散散的闲聊中巴甲大伯说:“这些年我们这里老来人,我们老在做接待,老在问我们问题,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解决什么,来一来就烦了,也不想多说了,但是人来了,我们还是一样要热情接待。”听了这些话,我的内心很复杂。也许就是像我这样的研究者的增多,打扰了这个平静的山寨,打扰了家里的正常生活,我们为了完成自己的研究来到这里,而这一研究究竟能够给当地带来什么,我们的研究是否只是一种索取呢?作为艺术编创与教学来说,采风是获取灵感与生命的一种方式,但是如果作为职业的舞蹈编导、舞蹈研究者对待民间只是一味地采走,对民间舞蹈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是在采风基础上形成作品,编成教材,这种作品与教材似乎又增加了外界对民间的想象,而这与民间生活又是完全的两种状态,这种创作不仅没有回报民间反而在消解民间,破坏民间。

为了打破沉寂的气氛,我想找点事做,于是要求班主任和我一起在院子里比划在入贡山刚学的池哥动作,我和班主任跳得尽兴,曹大伯在一旁一直看着我们,用白马话与班主任对话。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但感觉好像是在说“池哥昼”的跳法,班主任一边说一边比划,曹大伯也比划,最后似乎达成了共识。这时天色渐晚了,班主任接到电话单位有事要回去上班,他又向家里人再次叮嘱了我的生活,自己下山了。

吃完晚饭,家里人坐在一起聊天。“草坡山不像入贡山那么高,路好走多了”,我提起了上入贡山的经历,大妈说:“就是,我们草坡山没有在高山顶上,山顶上的人的生活还是辛苦哦,我们这里要好很多。我们以前也在山上,1963年的时候发洪水,把整个村寨都淹了,政府每一户给90元钱让从山上搬下来,都没有人愿意搬,我们家是第一户搬下来的,就住在这里了,这个坡下边的那几户人家是这两年才搬下来的。”我接着问:“草坡山以前也在山上?”大妈说:“以前在山上也不像入贡山那么高,我们这里人说草坡山没山,枕头坝没坝。”

晚上9点多家里人准备要睡觉了,我也入乡随俗,听着白马河的歌声进入梦乡。

附图16曹大伯家外孙

附图17草坡山村寨

2011年8月1日晴

可能是熟悉一点了,今天巴甲大伯的话渐渐多了,也开始向我介绍他自己:

“我十岁那年,村子里抓壮丁,为了避免被抓走就翻山到了平武亲戚家去了,在平武先给人家放羊,后来又招到武工队演活报剧。后来推荐我到西南民族学院学习,但是我年龄太小了,没有收我,我直到1969年才回草坡山来。1953年开世界联谊会,少数民族去了十个,我也去了,但是我们民族的音乐不行,没有乐器伴奏,出不来效果,最后就把云南红河的一男一女选上了,我们其他人都回来了。从那以后我就想一定要把我们民族的舞蹈和歌曲发扬下去。今天我们的文化丢失的太多太快了,好多小孩不好好跳,就在那乱跳,许多动作也都不会,就只有一两个动作。所以我都不怎么出去,看不下去。其他人我管不了,我想把我会的动作要教给我的孩子们,让他们学会,以后有人来看我们白马人的东西还有。”

听了这些介绍,巴甲大伯应该是白马人中见识广的,他曾经去过平武,又回到了草坡山,观点想法一定和一直在这里的白马人不同,从大伯的言语中我还感受到他对族群文化的担忧和强烈的民族责任感。

由于我的专业身份,大伯可能以为我是来采风的,他认为应该让我了解最正宗的舞蹈,在此基础上加工改编,再把白马人的舞蹈搬上舞台。正是因为他一定的经历,判断作为舞蹈工作者的我能够把白马人的舞蹈带到更大的舞台上,因此决定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我跳火圈舞。对此我感到既兴奋又有些不安,像大伯这样的民间艺人已经习惯了从民间到舞台的发展路径,如果在这里我向他过多解释舞蹈研究与编创的区别恐怕会引起误会。

大伯说:火圈舞也叫圆圆舞,过年时候点起火堆围着火跳就是火圈舞,平常没有火就是圆圆舞。我们小时候一到晚上,大场里就有人吆喝,我们就出去跳,平常跳的时候就拉一个圆圈所以也叫圆圆舞,过年的时候中间要点火堆,围着火堆跳,也就叫火圈舞。以前我们的火圈舞动作多,唱的也多,男的一半女的一半,一边唱一边要回答,看谁知道得多,要耍起来几天几夜也唱不完。现在丢得多了,只有那么几种,就是这几种年轻人也不好好跳,乱跳,我以前还出(去)说,说了别人也不听,还不高兴,后来也不愿说了,你要想学我都教给你。

听到这话心里特别高兴,我说一定会认真学习,把火圈舞的动作都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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