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近田和远山俱白。
端县在成都远郊,是府河沿岸的一个镇县,离成都的西边有三十里路。这个县并不大,却闹热,从郫县、彭山县去往成都,此处乃是必经之地。沿街店铺林立,只是最近日子不太平,县外边的龙门山上山贼活跃,经常骑着马冲刺进来,见到好些点的铺子就会进去抢钱,因此曾经人声鼎沸的小县如今街上寥寥几人。
我和吕乂喝过茶的那家店曾经也是个客店,楼上空着几件屋子,店主收拾了一下,从吕乂那里得了些钱,好声好色的让我住了进去,不过说的话是如今粮食匮乏,肉更是难寻,恐怕饮食上照顾得会不周到些。
我收拾停当,待在屋里没事干,便出去在厅堂上寻了个椅子坐着。门口楹联又换了副,如今是“兵器改为农器用,征旗不动酒旗摇”,我笑了,想来这又是陈度的手笔。
店主见我下楼,以为我是饿了,端过来张炊饼,一壶热茶。炊饼结实,一口咬下去上牙碰不到下牙,正吃着陈度掀开门帘子进来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季阳呢?”他的眼睛盯着我的半拉炊饼,我示意他不要客气。
“成都那里出了点事,我来这儿避一避。”我说。
陈度伸手抓起炊饼,卷成个大火炬样子,边吃边说:“成都派兵来剿匪了,听说下午就到。”
“哦?”我颇感兴趣,“你知道是哪个将军带兵吗?”
“向……”陈度仰着头回忆道:“向宠!”
“是他!”我惊道。
“怎么?你见过?”陈度问。
“那倒没有……”我心想,初中背出师表的时候有这个名字。
正吃着,听得外面叮当咣啷响,似乎是人全都在外边跑,酒铺子里的人听见声,好事的伸手掀开帘子,匆匆经过的村民大喊一声:“兵来喽,快藏好。”
众人面面相觑。
陈度把饼子往板上一拍,道:“藏什么,我倒要看看哪个当兵的敢动咱们。”
我心想你就算要求仁得仁,也不是这么个碰瓷的法儿。
我俩前后脚出了酒铺子,只见街道上乱哄哄的,寻常百姓听见马声,也不知是山上的山贼还是成都来的兵,反正觉得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好惹,藏好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探个头往外看。
几个扛旗的小兵站在街道两侧,清空道路,以便后头的骑兵通过,不一会儿,一位披甲将领骑着高头大马从密林中拐了个弯进了村口,后头左右两侧跟着精干士兵,一行部下只着一领两当铠防护胸前背后,是急于行军的配置。
两个士兵跑到前头来,咚咚地敲打了几遍铜锣,确定大家都在听后,对着两侧的农居喊道:“朝廷派兵讨贼,绝不扰民,不夺农粮,无蔑民功。有被扰者,尽管来军中告状,凡损毁之物,三倍银钱赔偿,所告之人按律处罚!”
士兵仪容严整,兵甲肃然,对领头的将军毕恭毕敬,将军对着围观的众人拱手行礼,捡起马鞭,一路往北骑马入林,一众士兵跟随其后踽踽而行。
陈度转头问我:“想去看看吗?”
“想是想,但这离近了可不安全吧……刀剑无眼啊……”我犹豫着说。
陈度示意我放心,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沿着山上的小路,来到一处能看见整体地势的高坡上,深处乱山杂林之间。我爬了几步山路,累得气也喘不上来,正缓着,突然看见另一个山坡上升起了烟,位置就在向宠将军率兵走的那条大路的方向。
纷乱的战场骤然在我俩眼前展现,混战两边是汉军和山贼,汉兵都有甲,队形严整,即便在山上也保持着圆盾在前,两排持盾刀兵在册,旗兵在中间打信号的方阵。于此相比,那些山贼就真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的被赶往山壁方向去了,群贼杂乱,零敲碎打,溃退连连。
我看见那方整的队伍,不由感慨道:“诸葛丞相治军真是厉害。”
陈度说:“要是真能不扰民,我才服气。”
我没好气地说:“真是愤青!”
阵阵裂帛声甚至在我和陈度的耳中都是那样的清脆。拉满的连弩在汉兵的手中威力巨大,箭矢破空而出,几乎是从天上落下,直插到红壤之中。传令兵吹响巨大的牛角,最后一波进攻开始了。
这场战力悬殊的仗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结束了,汉军很快就开始了最后的追击,从头至尾保持着阵型,将所有俘虏的山贼赶到空地上后,徐徐退出了战场。
我和陈度回到酒肆,所有人都在谈论这场清剿山贼的事。
“朝廷早该派人了,这帮杂种祸害不浅,每次来抢粮抢人,只给咱们留下一口饭,咱好不容易凭着这一□□下来,才种出点粮食,他们就又过来枪。”一个老伯啐了一口痰。
“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