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
余青山听完汇报,久久不语,最终颤抖着说出一句尘封已久的秘辛:“大清洗之夜前七日,共主曾独自进入启明阁密室,进行最后一次‘魂割仪式’。她将自己最激烈的情感全部剥离,封入一枚胎骨晶核,以防情绪失控导致源火暴走。那枚晶核……后来失踪了。”
“所以……”沈知白缓缓抬头,“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复活的伪共主,也不是某个伪装者,而是共主自身被舍弃的‘黑暗面’?”
“不止如此。”余月柔翻阅古卷,指尖停在一页残图上,“根据《初代守墓录》记载,魂割仪式若不完整,剥离的部分不会消散,反而会在时间夹缝中孕育出独立意识。它们称这种存在为??‘反忆体’。”
“反忆体……即以否定记忆为核心的生命。”李昭沉声道,“它们存在的意义,不是记住,而是摧毁记忆本身。”
就在此时,北方天空骤然变色。
原本晴朗的苍穹裂开一道环形缝隙,宛如一只巨大的眼睛俯视大地。从中降下的并非光芒,而是一种诡异的“静默雨”??雨滴落地无声,接触之物却开始褪色,仿佛被从历史中一笔抹去。一棵百年老树在雨中三息之内化为虚无,连年轮都未曾留下。
更可怕的是,那些曾参与第七碑之战、亲眼见证真相的人,突然开始遗忘关键细节。有人记不清乳母出现时说了什么,有人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见过先祖英灵。
“它在清除‘见证者’。”沈知白咬牙,“一旦最后一个目击者忘记真相,那段历史就会永久崩塌。”
“我们必须阻止它。”林晚站了出来,“我可以借助赵氏血脉,短暂连接祖灵残念,定位零号碑的具体坐标。”
“太危险。”余月柔摇头,“你上次使用血脉共鸣差点灵魂撕裂。”
“但没人比我更适合。”林晚平静地说,“我父亲死于清忆使之手,母亲疯癫后直到临终都在重复一句话:‘铃声会回来的,她说过会回来的。’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让这句话成真。”
三日后,远征小队启程。
除林晚外,仅带五人:李昭持断碑杖镇压邪念,沈知白携骨拐引导命脉流向,两名精通阵法的老守忆者负责构建临时护界,还有一名年轻药师背着整箱“忆续丹”??可延缓记忆流失的秘药,代价是服用者每服一次,便会永久丢失一段童年记忆。
穿越暴风雪的第七夜,他们在一处冰裂谷底发现了通往地下的阶梯。台阶由人骨拼接而成,每一级都刻着同一个名字的不同写法??那是共主本名,却被刻意打上叉痕,像是某种诅咒。
深入千丈后,空间豁然开朗。
一座圆形巨殿浮现眼前,中央矗立着零号碑,通体漆黑如墨,表面流动着液态记忆,像是无数人脸在挣扎呼喊。碑前站着那个灰袍身影,此时已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与共主完全相同的脸??只是左眼泛着银白冷光,右眼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欢迎来到终结之地。”她微笑,声音温柔却毫无温度,“我是‘她’不愿承认的愤怒,是被压抑千年的不甘,是我。”
“你不是她。”李昭怒喝,“你是虚假的聚合体!”
“虚假?”她轻笑,“谁来定义真实?是你们这些靠着美化过的记忆苟活的人吗?你们歌颂她的牺牲,可有谁真正理解她的痛苦?她明明可以反抗,可以烧尽一切背叛者,却选择了沉默赴死!为什么?因为她怕……她怕自己一旦动手,就会停不下来。”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旋转的黑焰:“这才是她真正的力量源头??不是仁慈,不是宽恕,而是毁灭的欲望。她把我关起来,以为就能假装不存在。可今天,我要替她完成未竟之事。”
话音落下,整座殿堂剧烈震颤。
零号碑开始解体,黑色碎片如刀片般飞旋,每一片都蕴含一段被封印的极端记忆:共主亲手斩杀叛将时溅满衣袍的血;她在暗室中撕毁和平协议的瞬间;她站在高塔之上,望着城市燃起大火时嘴角扬起的那一抹近乎愉悦的笑容……
“这些都是真的。”林晚颤抖着说,“但她选择不让世人看见。”
“看见?”灰袍女子冷笑,“我要让他们刻骨铭心!”
她猛然挥手,黑焰席卷而出,直扑众人。李昭挥杖迎击,青光与黑焰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刹那间,所有人都陷入了幻境:
沈知白看见自己年轻时亲手处决无辜百姓,耳边响起对方最后一句质问:“你说要守护记忆,那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余月柔梦见启明阁崩塌,孩子们哭喊着奔跑,而她站在废墟中,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钥匙。
就连林晚,也被拉入一段不属于她的回忆??她看见自己抱着婴儿时期的共主,在风雪中狂奔,身后追兵嘶吼:“杀了她!她注定带来灾厄!”
这是“反忆”的真正能力:不是制造谎言,而是将真实中最不堪的一面无限放大,使人自我怀疑,直至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