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当年抄写的。”她说,“原件早没了。但我记得每一句话。现在,我想把它们留在这里。”
青年接过本子,喉咙发紧。“您就是李文秀?”
她点点头,忽然笑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说出这个名字。”
当晚,知语堂再次举行夜谈会。李文秀坐在火炉旁,讲述她如何在逃亡途中靠背诵诗文保持清醒,如何在偏远山村教书育人时悄悄告诉学生“历史不止一种说法”,又如何在孙女出生那天,决定不再隐藏过去。
“我一直以为沉默是为了保护家人。”她说,“可后来我才懂,真正的保护,是让他们知道祖辈经历过什么。”
村民们听得落泪。有个年轻人站起来,哽咽道:“我爷爷是当年参与拆毁言社总部的工人。他临死前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砸了那块写着‘言即灯火’的牌匾。”
李文秀握住他的手:“可你今天说了出来。这就够了。”
夜深人静,青年独自登上屋顶,打开卫星通讯设备,将李文秀的《春蚕集》扫描上传至“言语火种计划”。就在传输完成的瞬间,探测器传来新信号??依旧是那幅《言剑》镜像图,但这一次,画面中的校服女孩身旁,又浮现第三个人影:一位扎着辫子的年轻女子,手持毛笔,正在纸上奋笔疾书,眉目依稀可辨,正是李文秀少女时代的模样。
图像下方新增一行编码,破译后为:
>**火种不止一颗。
>对话从未中断。**
青年仰望星空,忽然明白:宇宙并非冷漠的虚空,而是一面巨大的回音壁。人类每一次开口,哪怕只是低语,都会激起涟漪,穿越时空,最终唤醒另一颗心。
数月后,联合国“星际言语档案馆”宣布启动第二期工程:不再仅限于接收信息,而是建立“跨文明共情实验平台”,邀请全球艺术家、作家、幸存者后代,以声音、文字、影像形式创作“致未知倾听者”的作品。首批入选作品中,便有周念的《灰幕》完整版、白发老太太誊抄的《言社档案》节选,以及知语堂留言簿的数字化合集。
而在太平洋彼岸,那位汉学教授收到一封来自云南的信。寄信人是李文秀的孙女,一名高二学生。她在信中写道:
>“奶奶让我读您课上播放的《灰幕》。我不太懂政治,但我知道,她眼里闪过的光,和我在课本上看到‘自由’二字时一样。我想报考新闻系。您同意吗?”
教授看完,老泪纵横。他在回信中写道:
>“孩子,当你选择说出真相,你就已经加入了这场跨越百年的对话。欢迎你,成为新的‘守灯者’。”
春天再度降临祁连山。知语堂前的梧桐树长得更高了,枝叶繁茂,遮出一片清凉。孩子们在树下排练一台新戏,名叫《铃声响起时》。主角是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她在广播站值班,每天播报天气预报,却偷偷在结尾加上一句:“今天,我说了真话。”
演出那天,全村人都来了。连那位曾指认云知的老人也拄着拐杖到场。当他听到剧中女孩说出“哪怕没人听,我也要说”时,突然放声大哭。
戏毕,青年走上台,对孩子们说:“你们演得很好。但记住,这不只是故事。它是真的,是我们共同的记忆。”
一个男孩举手问:“那云知姐姐……到底去哪儿了?”
青年望着远方雪山,沉默片刻。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每当有人勇敢开口,她就在那里听着。”
风吹过山谷,带来远处溪流的声响,宛如低语。仿佛千万个名字正从历史深处浮起:陈默、赵立新、周振国、李文秀、白发老太太、周念、教授、小女孩……一个个声音汇成河流,奔向星辰。
而在宇宙某处,那颗绕比邻星旋转的卫星依旧循环播放着地球的声音。某个夜晚,一艘陌生飞船靠近,接收了信号。舱内生物凝视着翻译屏,看到最后一行文字时,集体静默。
那是青年写在留言簿上的句子:
>**只要你愿意听,
>我们,就还会说下去。**
许久,为首的生物抬起触须,在舰载日志上刻下一串符号。百万年后,人类考古队破译成功,译文仅为两字:
**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