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闻其言,仰观天象,俯察人事,遂知今日之战,必胜而无疑。
“今日果然一战破魏,斩首获生数以万计。
“伯言啊,大吴此胜,非唯孤与伯言庙算之策,亦不唯三军用命、甲坚矛利,实乃上天以赤星之祥,眷顾大吴故也!
“天之所启,人弗能违!”
陆逊听到这里,也只能点头。
孙权现在跟他说这些天命谶纬有的没的,无非是不想让他再置喙“乘胜追击”的决定罢了。
当年夷陵一战后,刘备狼狈逃奔白帝,止余残卒数千,城孤粮匮,士卒丧胆。
潘璋、徐盛、吕范、步骘诸将皆争先建言:
『倘大吴乘破竹之势拔白帝,擒刘备,则西蜀动摇,卷甲长驱,则成都在握,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愿至尊速断。』
陆逊与朱然、朱桓、骆统、吾粲等人则坚决反对:
『曹丕乘虚以蹑吾后,则江东危矣,昔吴王夫差伐齐,空国北上,而越入吴,可不鉴哉!』
总而言之,就是指出曹丕正在大举调兵,表面上声称协吴伐蜀,实则心怀叵测,若继续深入西川,将陷入魏蜀两国首尾夹击的危险境地,因此力主班师。
吕范、潘璋、徐盛这些人虽然是孙权心腹,但在陆、朱诸将面前,显然没什么话语权,于是孙权最后只能敛军东旋。
然而自孙权东归,曹丕退军后,孙权每忆前事,辄抚髀长叹,悔不西指。
有一次在武昌宫大宴群臣,孙权饮得大醉,顾侍臣曰:“假使当日鼓行而西,蜀土久归我版图,安得与刘禅并戴一天!”
言罢,目属陆逊、朱然诸将,色殊不悦。
陆逊只能上前顿首引咎,说自己当日虑浅,朱然同样不愿复争。
自夷陵奏凯后,陆逊威声震于江表,一如赤壁之战后的周瑜,孙权彼时亦已在武昌,因“吴王守国门”同样威望大增。
因虑功臣势重,所以开始寻求制衡之术。
最后效仿曹操建立校事府,潜刺百僚。
丝发必闻,以收乾纲独运之效。
随着枉死在校事吕壹手上的人越来越多,孙权威权终于得到巩固。
甚至就连顾雍、张昭、潘濬、陆逊、朱然这些国家重臣,都曾屡屡被校事府检举揭发。
如同军事讲究师出有名一般,政治同样讲究在规矩允许的范围内扩大权力,铲除异己。
当一个人真有罪证被把握在上位者手中时,那么不论他权势多重,被铲除也已在上位者一念之间,自古如此,规矩如此。
无非是上位者能不能、愿不愿承担后果罢了,但只要大义在手,就总会有战友站在上位者一侧,不会让他成为“独夫”。
所谓『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便是如此了。
当孙权的威权因夷陵大胜与校事府的建立得到巩固之后。
即便顾、陆、朱、张,这些吴会大族,在孙权面前也都变得有些小心谨慎起来。
孙权建立校事后手段老辣,但凡有罪,不杀宗族,只诛个人。
这就使得顾、陆、朱、张等宗族内部都不能铁板一块。
所谓吴会大族,根基在地方,目标是保家卫族,造反作乱会毁掉家族几代人数百年积累,而选择忍耐或诛除一人,便能保全宗族。
在三足鼎立,魏汉二国都不能奈何孙权的情况下,吴会士族除了忍耐别无选择。
符策、权谋。
符以发兵,策以命官。
权以御世,谋以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