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乐得笑纳这个结果,她没有像此前一般急于追问缘由。
前车之鉴太多,一时忍不住、问得多,向好的形势很可能急转直下,事儿容易搞砸。
待爬过一重又一重盘山路,封疆最终将座驾停在一处山腰之上的空地间。
眼睛适应车灯刺破的黑暗后,近处可见茂密枝叶麇集,远处可见拥挤的建筑群簇拥起的灯海熠熠流光。
脚下是硬挺压实的地面,头顶是辽阔静谧的星野。
风一时汹涌,吹动无垠夜色与闪烁繁星一并垂落两人肩头。
“怕吗?”放黑子也下车,一只手将老鹦的鸟笼子提拎起来,另一只手覆上车门把手后,封疆才问,“半夜到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来,跟一个关系目前不清不楚的人”。
问得不甚走心。
毕竟目的地已近在眼前,而拐人前他没吱声交代要来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儿。
除此之外,问得也挺艺术的。
“关系不清不楚”这几个字儿听起来明显大有门道。
步蘅弯唇搭话:“所以你捎上黑子和老鹦,是为了给我壮胆用的吗?”
被点名的黑子正出车如出笼,撒欢跑酷中。
在S形走位的同时,间或围着封疆直立跳高,一身大块儿头狗肉往他身上生扑。
这家伙明显如鱼得水,早便标记过这个地盘,因为熟悉所以恣意生猛到满地乱蹿。
跳跃欢腾的模样一时间搅得步蘅视野都随之颤动。
“真有壮胆的作用,恐怕也不是壮你。看您前些日子直来直往的架势,胆儿挺大的。我更支持狗尽其用”,封疆替她掌住车门,又撂了句,“这几年你漏了一些故事,老田你或许还能记得。如今男性普遍行情不好,中年男人人嫌狗憎问题就更数不完。他因为不解风情被嫂子解除了人生合伙人关系,主动净身出户,和嫂子再碰面的契机都是因为孩子。倒也多亏他有孩子”。
往前凑因此显得有理有据,不那么像胡搅蛮缠。尬起来,小不点儿们还能帮衬几句。
冷不防封疆砸过来这么个身边人案例,话题说拐就拐,步蘅怎么听这明里暗里的都不止一重意思。
她还没接口让封疆把话说得再明白点儿,封疆的手又从车门上回撤,拢了她后背一把。
温凉的触感透过薄衫直抵步蘅耳后,链接步蘅全部的神经末梢,她肌肤表层霎时都如走火一般。
“这辆车堆在地库有一阵儿没动过,落了不少灰,尽量别贴太近。”封疆施力很轻,但那似有似无地触碰从步蘅背心下滑,一路停在她尾椎骨。就在步蘅以为这人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又侧身退开一步,仍旧提拎着老鹦,熄火灭车灯,先行走向空地某一处。
仿佛真是怕步蘅蹭到车身上的土渍,而不是她体感到的似有似无的淡淡的勾引。
随封疆前行,步蘅才发觉,顺着车旁的木栅栏圈围出的木栈道前进,前方静默隐匿地矗立在山野间的是一间整体外形呈三角形的古朴木屋。
封疆用一把做旧的黄铜长匙开门,而后拉线开灯,暖黄的光束随即下泄,打亮了这方仅四十五平方米左右的空间。整屋的榫卯结构,入目皆是原木色。
风先于人挤进门,吹动了木屋两侧的白色轻薄纱帐,漏出纱帐后的大片拐角落地玻璃窗。
纱帐被封疆拉开后,树影漫到窗边,树梢在观景窗外随风起起伏伏。
“坐”,封疆为步蘅指路地面的巨型软蒲团,“软装还很粗糙,可能要委屈你的长胳膊长腿儿凑合一会儿”。
步蘅便没客气,落座后先抬头扫了眼屋顶的一块儿透明玻璃天幕。
月光穿下来,一点儿影子都不落,衬得掉在视野内的远星也极尽温柔。
星星点点,像她此刻心头的一簇簇撩人细火。
“是怎么发现的这个地方?”步蘅从近处发问。
封疆点燃角落的微型壁炉,摇曳的火焰映红了他半边脸:“这几年需要放松的时候,习惯了上山。跑的回数多了,看山的哥们儿看我眼熟,觉得我是迟迟下不了跳崖死的决心还能救一救的人种,准备上前劝两句。结果比惨的调子起猛了,讲他自己赶上疫情的不可抗力创业失败,赔掉全部积蓄,只能避人避世调整心态的故事讲得肝肠寸断、哭得不能自抑。我前后和他打了几回交道,发现他的理想还能捞一捞。这个地方不能说是发现,是我个人投钱,他操持着建的。是从无到有。”
“这是第一栋,算样板房,你是第一位客人”,封疆从壁炉处走回步蘅对面,而后下颌轻抬指向窗外更广阔的区域,“两个月或者三个月之后,这半边山上还会有十几栋木屋落地。外观样式迥异,但都能躺下来、坐下来看到天空。适合疯之前过来冷静冷静,疯之
后也可以进来待会儿,无所顾忌地疯下去。”
很契合近年来国人的精神需求,步蘅从她近年的职业视角出发,抛出一个建议式问询:“周边你们还规划了其他配套吗?”仅靠一批木屋很可能鲜见回头客。即便这可能是如今封疆手中一笔不甚重要亏得起的投资,她仍旧在意他可能会损失的每一分钱。
“山下有座马场,已经在试运行。靶场正在建设中”,封疆慢条斯理地回应,像是看穿了她的隐忧,“木屋附近都配套了帐篷营地和明火区,木屋聚集区还规划了一间特色餐厅、一间观星静吧。未必能即刻高回报,但既然做了,我会让它实现盈利”。
不知不觉的,聊得煞是正经,一坐一站的也泾渭分明。
步蘅深觉这节奏转向了反人性。两个人,身处一个如此私密的空间,在无人打扰的远郊老林,壁炉扩散出的热度开始带动室温攀升,温度益发融人,人却安稳打坐聊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