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建安十六年,秋,大雨倾盆。
天空像是被捅破了窟窿似的,冰刀子似的雨水哗啦啦地往下灌。
秋雨冰凉,夹杂潮气。
郭满裹着补了又补的破棉被,披头散发,眼神空洞地看着漏雨的屋顶。
自从被关进这没有人烟的偏院,她已几天几夜滴米未进。陆缘生似乎铁了心要饿死她。她从愤怒质问到跪地求饶,卑微地向妾室磕头讨食,再到接受自己即将死亡,早已麻木。
她始终不明白,嫁入陆家十二载,为陆家劳心劳肺,悉心孝敬二老,养育弟妹,为何陆缘生要如此恨她?难道她尽心尽力还错了吗?
七年前阿兄因赌债难消,被人当街打死。阿娘受不住打击,一年后病逝,阿爹不久也跟着郁郁而终。郭家已经没人了。
不,郭姓家族还是有人的。
与二房家破人亡不同,长房的日子风生水起。
堂姐郭佳贵为太子妃,极得圣眷。堂兄郭湛屡建奇功,几年前得封侯爵大将军。大伯母有这一对出色儿女傍身,如今也贵为一品诰命夫人。
只是这泼天富贵与二房无关。不仅无关,许是更加剧了二房受人欺凌。
长房大伯年少早夭,并未留下子嗣。祖父做主,叫父亲兼祧两房。堂姐堂兄名为长房子嗣,却是父亲的亲骨肉。但因父亲偏爱母亲,更疼二房子女的缘故,大伯母恨二房入骨。若知晓她如今落魄,奚落她还来不及,不可能来救她。
或许,她的命就注定走到这。。。。。。
不知许久,门外有脚步声。
片刻后,破旧的木门被人推开,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陆缘生心爱的表妹,如今陆家的新任女主人走了进来。仆从前簇后拥地将她护在中央,林娇一改往日朴素模样,那张清秀有余美艳不足的脸上妆容精致,满头珠钗。
似是觉得郭满的模样十分好笑,她捏着手帕,笑的前仰后俯。
许久,才笑够了似的拿帕子压了压眼角沁出的泪,道:“当年洛安侯嫡女是如何的目下无尘,却原来没了那些金银珠宝,也不过腌臜婆子模样。郭满啊郭满,你真该拿面镜子照照,瞧瞧自个儿如今是何等模样。。。。。。可真真笑死个人!”
“你来作甚?”
郭满死气沉沉的转动了眼珠,麻木地看向她:“你如今已经得偿所愿,得抬平妻,掌陆家中馈。还来我这荒院做什么?”
“自然是来欣赏你的惨相。”
林娇嘴角笑意难收,抬抬手,示意仆从退出去。
仆从见郭满骨瘦如柴,连说话都没力气,不大可能暴起伤人。于是低头敛目地退出去。
门从外面关上,林娇才捂着鼻子靠近床边。
她十分有兴致地好好欣赏了一番郭满的狼狈,对如今得到的一切志得意满。毕竟郭满这张脸,叫她吃了不少苦头。表哥即便是不爱重郭满,也总会被这张脸所迷惑。不过如今好了,再美的脸被疤痕从眉骨划到嘴角,也一样狰狞丑陋。
真是多瞧一眼都嫌晦气!
“郭满,你可知表兄当初为何娶你?”大约是成功的喜悦实在让人迷醉,林娇如今颇有些闲心,想与这落魄之人掰扯掰扯。
郭满心里一动,缓缓抬起头。
她与陆缘生的婚事,乃是源于英雄救美。
郭家是将门,府上有爵位传承。父亲虽不成器,但也是正四品的副护军参领。陆家说得好听是耕读之家,难听点,不过一个泥腿子。两家门第差距甚远,本不该有交集。但一次建安贵女的春日狩猎宴中,她不幸惊马,落入猎户陷阱,阴差阳错被陆缘生救了。
而后她携礼去陆家登门拜谢,陆缘生上门还礼。一来二往,陆缘生自尊自爱的品性打动了她。陆母见状顺势提亲。父亲不求高嫁女,见她欢喜便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