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篱让人告知苏之仪的时候,天色尚且只是隐有痕迹,但等到正午迎亲的时候,大雨将至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
乌云沉沉地压下,风卷着尘土自街面席卷而过。
时不时来一阵大风,将廊下的灯笼撕扯得来回摇晃,迎亲的队伍顶着风艰难前进。
只是人尚且可以往前,但畜生却没法强驱。
恰逢路边的木架子被风吹得跌倒,正正惊了新郎座下的那匹马。骏马嘶鸣着欲要扬起前蹄,还是五铢死死地拉住马缰,才没有让它将背上的新郎掀了下去。
但即便如此,五铢还是被惊了一身的冷汗,他迟疑地看向马上的青年,“郎君,不若等等吧?”
好歹让这阵妖风过去。
不只是马,那风卷着尘土直往眼睛里钻,五铢说话间都忍不住抬着袖子遮挡着头脸。
可苏之仪却只端坐在马上,风吹得礼服猎猎作响,束起的发丝都有些许凌乱,但他的神色却平静又镇定,仿佛刚才差点被惊了马的并非他本人。
他沉声:“继续!往前走。”
天命不允又如何?他苏温知可从来都不是指着老天成事。既然这婚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强求来的,又何妨多增这一桩。
见苏之仪这反应,五铢也只得咬咬牙,对着后面的仆役喝道:“走!都走快些!!手脚都给我利落点!”
这么紧赶慢赶,总算在暴雨倾盆之下到了郡主府。
但也仅仅如此了。老天似乎并再多无赏脸的意思,迎亲的队伍刚入岑府,蓄积已久的大雨便倾盆而下,甚至还没有等到新娘上了轩车,就瓢泼似的浇了下来。
好在有了寻夏的提醒,郡主府这边提前有了准备,接迎的过程不至于太过失了分寸。但天气如此,这回程的一路仍是狼狈不堪。
因为这场大雨,原本在中庭的拜堂改到了内室。
院中悬挂的红绸早就被淋得湿透,雨水急促地打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连枝灯层层叠叠灯火映在一旁,但仍旧没法照亮昏沉沉的内室。
好在圣驾亲临婚仪,朝中公卿亦来道贺。满朝诸公列坐于侧,这昏昧的场景此刻反倒突现出几分庄重来。
然而,就在新人叩首敬拜天地之时,一道明亮的闪电从天际劈下,那光太炽,眼前都被闪烁了瞬许,轰隆的雷声紧随其后,几乎炸响在耳边。
短暂的寂静之后,内室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雷声来得实在太巧,难免让人多想。
苏之仪握着红绸的手也攥紧了瞬许。
闲言碎语听多了,他自是不在意旁观人的议论,可是她呢?大婚之日却遇此事,她该做如何想?
正这么想间,上首却传来正崇帝的大笑声,“风雨同舟,吉兆啊!”
一旁侍立的赵吉立刻扯着尖细的嗓音出声应和,下首的官员们慢了一步,也纷纷应声,不管心里做如何想,这堂上总算多了些喜宴的欢欣之情。
苏之仪趁着这个机会向侧边瞥了一眼,却没从岑篱面上看出什么来。
精心装点的妆容下,只是一派婚仪该有的庄重之色,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让人无从揣测心情。
而事实上,此刻岑篱也确实没有什么心情。
膝上的伤处留下些痼疾,一整个夏日,但凡阴雨天便觉双膝僵硬滞涩,偶尔还有麻痒刺痛之感。但或许是今日的雨势太急,又或者是准备婚仪太过疲惫,那原本只是略有些的刺痛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每一下跪起都仿佛有尖锐的冰针,扎在了膝盖内部。
然御驾在前,岑篱也只能咬着牙作出无事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