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微这才想起早上在街边馎饦摊时,瞥见过一个熟悉的背影匆匆走过,现在想来怕是父亲安插在暗中保护她的人。
“再后来你们去了张府,你爹怕那个张启峰又对你出言不逊,险些坐不住就要去找你,但又怕你本能解决,他一出现反倒下了你的颜面。
好不容易憋到你们去了醉仙楼,这才发作。”
燕惊鸿说着,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调侃。
“现下借着‘名声的由头说几句,我看啊,其实就是吃醋。生怕别家的小子与你走的近些。”
“娘!”裴知微脸颊微热,连忙辩解,“当时周捕头也在,后来还有定安侯世子,不是只有我和瑞王殿下。”
裴凛轻咳一声,打断妻女的调侃,语气又恢复了沉稳。
“我确实不忿。我乃大理寺少卿,查案是我的本分。
可我女儿又没卖给他萧家,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让我女儿跑前跑后干出力不讨好的事?”
他这话里带着几分做父亲的护犊气,却也句句在理。
“京里想攀附萧家的人多了去了,可我裴家不需要靠女儿攀附,更不能让女儿受这份委屈。”
他说着,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震得案上的灯焰都晃动起来。
裴知微看着父亲严肃的侧脸,忽然明白过来,父亲不是反对她查案,是怕她被利用,怕她在权贵的博弈里受伤害。
她刚想开口,就听裴凛继续说道:“其实我有两层意思。
一是让瑞王殿下知道,你是我裴凛的女儿,想让你帮忙查案,得通过我,不能越过我去。
二是让他明白,这案子得光明正大的归大理寺查,让他赶紧想办法说动陛下。
这样调动捕快、查勘卷宗都名正言顺,他主查,我协助,既不会落人口实,也能更好地保护你。”
“您……您没打算放弃查案?”裴知微微微一怔,话问出口才觉出几分讶异。
她原以为陛下既已明旨结案,父亲纵有疑虑,也该暂避风头,不曾想他竟另有一番谋划。
“放弃?”裴凛摇首,指尖在摊开的勘验录上一掠,最终停留在“秦朝朝”三字上,那墨迹犹新,仿佛还带着昨夜现场的寒意。
“秦朝朝是御史大夫的嫡女,又是圣上亲赐的瑞亲王妃,这般不明不白地死了,岂能轻言放弃?”
他声音压得低,烛火在案头跳跃,映得他眉间沟壑愈深。
“陛下明面上降旨结案,是为堵住悠悠众口,暂息流言。可暗地里……”
他略顿一顿,指尖在名姓上重重一叩。
“若当真有人胆敢在皇家赐婚的当口行凶,打的可是天家的脸面。
陛下……又何尝不想揪出真凶?”
他叹出一口气,那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臆间,连带着语气也沉缓下去。
“只是陛下终究顾念瑞王。
若秦娘子之死真如外界揣测那般不堪,殿下颜面何存?天家体统何存?
故此,眼下最要紧的,是有人能名正言顺地顶在前头查个水落石出,而又不至牵连过广。”
他抬眼看向女儿,目光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光。
“瑞王是陛下最疼爱的幼弟,由他主理此案,再合适不过。
我便从旁协理,纵使日后查出什么不堪,陛下看在他的情面上,总不至于重责,你我……亦能周全。”
话音未落,院外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夜间的宁静。
管家小跑着到书房门外,劈开了满室凝重的思虑:“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是传旨的内官!”
三人神色一凛,即刻敛容整衣。
裴凛深吸一口气,率先步出书房,燕惊鸿与裴知微紧随其后。
庭院中灯火早已点亮,照得跪接之处一片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