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疑惑过,他这般冷漠孤傲的性子,为何独独对端午格外上心,然而今日她终于有些明白了--
无论在她还是首辅处,他都一直在忙着为自己的生存做努力,就像端午一样。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唯有依靠着旁人才得以生存,活得更好。
因此,他看见端午便像看见了自己,才格外上心啊……
凌思思勾起唇角,道:「是啊,你说的没错。」
本来她还为了自己无法做到答应端午的承诺,而觉得抱歉,甚至还想着让维桑联络首辅,派人在端午所在的军中给与关照,才对着维桑述说一通心里的想法,但现在一想,还真是可笑。
在她思量着该向谁寻求协助时,为什么没想到,他也在衡量着谁能帮助他们呢?
「现在,你应该也很清楚我在东宫的地位了吧?」
凌思思坐起身来,迎向他的眼眸,与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现在确实没有立刻让端午顺利脱身的能力,只要他是我带来的人,还是奴隶的身份,就无法彻底解决靳尹针对他的问题。」
在昨晚季紓和她说过之后,又接连发生了许多事,她也想过很多,知道了靳尹这么做的背后是为了什么,亦知道这样的情况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只是她还没正视这个事实,维桑就先一步敲醒了她。
凌思思站起身来,连绵的宫墙隔开了小小的四方天幕,窗外风声穿廊而过,她站在窗边,鼓起勇气道:「但我还是会继续让他待在军中,因为只有待在那里,躲避锋芒,努力让自己变强,才有能力保护自己和想保护的人,不是吗?」
唯有让自己变强,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样即使没有她在身边,他也能保护好自己,甚至重要的人啊。
风声呜咽,拂过她乌黑的发,捲起珠帘纷飞,吹乱了一室心湖。
维桑抬头看她,脸上表情却不是凌思思见过的任何一种,在她说出这些话后,他震惊抬眸,死死盯着她,脸上表情变得一片空白。
而凌思思却没有再说,逕自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盒子,走到他面前,在维桑惊讶的目光中,伸手将盒子递给他。
「虽然我目前的处境你也看到了,但是呢,我还是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凌思思示意他打开盒子,「喏,打开看看吧。」
维桑半信半疑地接过盒子,那盒子看来有些年岁,盒子上积了层薄薄的灰,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从前,凌思嬡也偶有心血来潮,送人东西的时候,但大都是带有整人的恶趣味,因此当维桑迟疑地想着这是否又是一场整人的游戏,打开了手中的盒子时,表情明显一呆。
盒子里,是一条项鍊,上面悬着一块玉坠。
玉上蒙尘,但映在维桑眼里却是格外眼熟。
维桑将目光从玉上转到了凌思思脸上,她噗嗤一笑,道:「怎么,很意外?当初拿走项鍊的时候,曾答应过你,若你有一天有力量保护自己,就把项鍊还你。现在,我来兑现承诺了。」
「你……为什么?」维桑目光闪动,不可置信地看她,哑声道:「你想做什么?」
他了解凌思嬡,知道她到手的东西,绝不会轻易更改。
她突然肯将旧物还他,显然是别有意图。
「给你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你也看到我现在的处境,你们继续跟在我身边,只会遇到越来越多的危险。端午暂时不在我身边,这阵子应该也不会有人动他;至于碧草,我会想办法让她出宫;还有你……」凌思思不想再继续骗他,她坦诚地开口,声音里有些歉疚,也有些释然,「那个时候,拿走你的东西,现在也该物归原主。拿回了项鍊,我也兑现了承诺,你就自由了。」
你就自由了。
他……自由了。
自由……
维桑垂下眼睛,拿着盒子的手颤了颤,眸中似天幕风云涌动。
他曾经多么渴望的东西,如今莫名到手了,他却觉得一切都这么不真实,像是一场虚妄的梦。
汲汲营营半生的目标达成,心里却莫名空虚,像少了什么,维桑不清楚缺少的那块是什么,只能攥紧了手里的盒子,低声道:「主上让我守护小姐,任务还未完成,怎能……」
「你放心,你若想走,阿爹那边,我自会去说。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不会轻易食言。」
她说得这样轻快,丝毫没有一丝犹豫,不像是作假,维桑面上看不出表情,鸦黑的长睫垂下,沉默不语。
被久关在笼中的鸟儿,习惯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当那囚了他半生的笼子一朝被打了开来,牠反会退却,对于展现在自己眼前的自由感到茫然,一时失去方向。
凌思思见状,明白他现在复杂的思绪,也未逼他,只是轻勾唇角,笑道:「你不必现在回答我,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逼迫人,只是我现在将这个选择的权利交到你手上,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哪种生活。是要拿回你的东西,离开这里,不做暗卫,只做你自己,天高海阔,无拘无束;还是……继续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