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降罪己诏。”
“请陛下降罪己诏。”
呼啦呼啦朝臣跪倒一大片。
武兴帝看着这一群人头更疼了,可他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应了裴朔的说辞。
“着礼部,拟旨。”
“退朝。”武兴帝说完这一切好像白发都多了几缕。
裴朔高呼:“陛下圣明。”
武兴帝此人最重名声,当年他故意留着琼华公主,却暗地里弄死了荣王世子,就是因为想要留得一个仁德的美名。皇子可能会影响他的皇位,但公主不会。
可此人又虚伪至极,他留下琼华公主,却又不好好待她,假意于人前宠爱她,背地里却又令细作给她喂红花绝子嗣、下慢性毒药坏她身体、又传她跋扈无礼的名声。他可怜的公主不知道是怎样绞尽脑汁才能在那吃人的皇宫中活了下来。
武兴帝想要花钱建造园林,可又缺少银钱,他需要一座金矿填充内库,他纵容郭祈焚村烧人,为他而言不过是几百个蝼蚁,哪里比得上他的金矿和园林重要呢?
一个人最看重什么,报复他的最好方式就是毁掉他看重的东西,比如美名、比如皇位……
他要武兴帝亲自写下罪己诏,亲手毁掉他自己建立起来的美名,谢明昭会让他亲手禅让皇位,亲手将本就不属于他的皇位让出。
裴朔已位于百官之首,他手中的白玉笏板也早已僭越天子规格,随着他缓缓起身,身后跪着的百官才敢随之而动移至两侧,给裴朔让出通行之路。
左右两侧大小官员站立未动,只等着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率先掀袍一只脚踏出大殿,崔怀其次紧跟,左右才有所动作跟着他出了大殿。
金光落在玉石台阶上,裴朔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可忽然好像天气变得阴沉起来,他还刚出宫门便下起小雪来,他抬手去接,掌心朝上又缓缓握住,好似天下尽在他手。
崔怀跟在他旁边,从身边人手中接过大氅给裴朔披上,“恩师,入冬了,还是要多添衣物。”
长平之战后,霍衡的旧部被他收服,一部分留在长平跟随谢蔺,一部分跟着他来到京城。兵部、户部全在他掌控之中。
裴相,权倾朝野,一手遮天。
他和郭相仪不同。
他讲究以德服人,如果他德行不够,那他也略有几分手段。
武兴十九年十一月。
天子降下罪己诏,万民沸腾。
罪己诏当然不会写武兴帝弑父杀弟的事,只说自己德行有亏,未能知人善任,即日起当尽心勉励己身,以不负皇天后土。
可谢蔺的檄文刚传遍全国,后脚武兴帝就下了罪己诏,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才真正坐实了檄文中的弑父杀弟害妻杀子的罪行。
文宣王出师有名。
史册之上,语焉详实。
第122章
冬夜,裴朔借着雪景,宴请百官。公主府内歌舞升平,朝中不少官员列坐席间,礼物小山似得堆积着。
宴席设在宽敞的正厅,厅内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一张张紫檀木长桌整齐排列,山珍海味,琳琅满目,甚至比琼华公主还在时更要奢靡几分。
高大的铜制香炉里燃着名贵的香料,袅袅青烟升腾,散发出清幽而馥郁的香气。
裴朔坐在高位,身上的紫袍似一方被夜露浸透的紫檀木,暗纹织就的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领口与袖口以金线滚边,带着丝绸贵重的垂坠感。
他随意地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座椅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杯盏,眼神似醉非醉地扫过席间,极其慵懒的肆意。
随着宴席抵达高潮,有数十舞姬鱼贯而出,红衣舞裙半露腰身,裙摆上缀满的珍珠随着舞步轻颤,如碎星落满雪阶,舞姿轻盈曼妙,衣袖翻飞,席间人一个个都看呆了。
裴朔正倚在座椅上饮酒,忽然瞧见舞姬中的一人,眉梢轻挑,一口饮进杯中酒,唇角轻笑,盯着那人,眼里带着不容说的意味。
果不其然,那舞姬莲步轻移,跳着跳着便转着圈挪到了裴朔身侧,长长的水袖一甩搭在裴朔的衣袍上,这一动作瞬间让崔怀和裴家兄弟紧张起来,生怕这舞姬下一刻便要拔出匕首刺杀。
然而裴朔却是抓起他落在自己锦袍上的舞袖,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轻轻一带,这舞姬便被迫坐在裴朔腿上,被他环入了怀中。
舞姬倒了一杯清酒,喂到裴朔嘴边,裴朔启唇就着他的手饮下,大手却故意在他腰间捏了几下,那舞姬笑笑从裴朔身上起来,又移步回到人群中。
裴朔唇角始终含着笑,觥筹交错,众目睽睽之下,却见高台上的人走下,随着他的靠近,其余舞姬已经停下动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有那一人手中长袖再次轻动搭在裴朔肩上。
裴朔大手一捞,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朝内堂走去,然而走了两步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是谁送来的人?”
席间有一个稍胖些的中年男人擦擦汗站起身来,“丞相,下官兰州太守李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