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轶道:“借钱。”
林倜道:“啊?我去借?”
宋轶道:“不是你难道是我?”
林倜倒吸一口凉气:“五十万两,倘若我们以后还不上,这些人岂不是要追到京中去要债?”
宋轶哂笑:“这可不是债,而是发利息的本钱,往大了说这更是陆相给你的人脉,你若怕事也无妨,就当着我的面把这幅字烧掉。”
林倜顿住:“我……”
宋轶收伸右肘,指尖斜扫而过。
只听四弦一声响,气贯长虹,如有凤舞云飞。
廊下走来几道婀娜倩影,伴着吴侬软语,门推开,脂粉香气扑来,满室翠玉明珰。
“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宋轶笑着搂过玉女腰身,捏起一粒葡萄往美人口中喂,“先尝口甜的,一会弹曲儿消遣。”
林倜见此,连忙收起卷轴,掩门出去。
夜幕降临,西湖被月色轻纱般笼罩。
湖面波光粼粼,花船穿梭,伶人咿咿呀呀。
林倜走在白堤之上,脸吹着清冷的风,手里的卷轴却已汗湿。
七年之前他就是在这里遇到江南名妓窦玉宛的。
窦玉宛为他生下柠儿,可至今别说名分,连母子相见都没有机会。
他糊涂一场,倒也想明白了,世上树叶都找不出两片一样的,他又何必和大哥、二哥走相同的路,只要能凭自己本事置下产业,把柠儿和窦玉宛都接回身边,临安烟雨亦可寄余生。
林倜接待完宋轶,收拾行囊,开始为凑钱奔忙。
两个月过去,他把海关、市舶司、漕运司、各州府跑遍,磨破了嘴皮终于凑齐五十万两银子。
他听宋轶的安排,用这五十万两到全国各地采买圆金线,化零为整,囤于库房,等十万匹妆花缎的旨意正式传到,浙东地域内的圆金线开始涨价,再暗中一点一点把库存吐出去。
一始,林倜不知道宋轶这样安排的原因。
直到某天听下面的人说,湖州官局的织作王良受姚氏亲族挑唆,在暗中囤积圆金线,妄图垄断原料,打压机户,抢夺这十万匹的大生意……
他恍然大悟。
鱼,咬钩了。
*
五月下旬,随着朝廷加派十万匹织金妆花缎的消息传开,市面上圆金线的价格一天比一天高。
吴香师徒二人刚来到湖州,便看见城郊的仓库与码头之间流动着又宽又长的金色大河,定睛一瞧,河水全是金光闪闪的丝线,场面之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莳一注视着往来的船只:“师父,他们说的和我们查的案子是不是有关?”
吴香的面容掩在斗笠之下:“何以见得?”
莳一道:“丁茂之所以被杀,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家抢了官局的好处……”
吴香打断:“有道理,然而干我们这一行,切记不可先入为主、主观臆断。”
莳一抿住唇,按了按脸擦汗。
二人走到岔口,过桥直行是县衙。
莳一问:“师父,我们去哪儿?”
吴香观察片刻,道:“先不惊动县官,我们去苦主所说丁茂遇害的那条巷子看看。”
*
这几日,不光是织户急,运河上下、海关、税务局、州县全都跟着急。
圆金线价格涨了三倍,市面上已经很难看到流通的货品。
林倜每天摸着空置的大花楼织机,寝食难安。
他很清楚水下是谁在咬钩——民间机户的体量虽大但关系松散,只有由姚氏亲族掌控的地方官局敢为了垄断货源而下大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