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染笑道:“陆大人听过古楚国的白锡之战否?”
陆洗没读过什么书,于染与他解释,古时,楚国国君为制裁门阀,扬言要出高价购买大量的锡器,门阀想垄断市场,不让平民与自己争利,便大量囤积原材料白锡,一度把白锡的价格抬高至原来的七倍,国君这时才告诉全天下,灰锡经过提纯工艺也能达到标准,一时之间白锡价格暴跌,门阀来不及抛出仓储,输得倾家荡产。
陆洗这回听懂了。
“个中细节,下官回去再盘算盘算。”于染捋着胡须,忽然皱起眉毛,“只是和姚家打这场战至少需要储拟五十万两白银,户部暂时拿不出,还请陆相想想办法。”
陆洗手里转着核桃,笑道:“你还真是个精明人,点子出不完,钱一文不掏。”
于染道:“十几年党争内耗,若非下官在,朝廷早就揭不开锅了。”
陆洗道:“这些银子收得回来吗?”
于染道:“只是周转运作,事成之后悉数奉还。”
陆洗决定采纳建议,派遣宋轶往浙东杭州传信。
*
杭州府,钱塘门外。
一道白堤穿过烟波浩渺的西湖,晴沙楼上弹琵琶。
——“多少?十万匹,还得是织金妆花缎?”
林倜抢过宋轶怀里的琵琶。
刚得知湖州官局的缫丝案不久,突然又被朝廷加派如此重任,不免觉得心烦意乱。
“林织使,你先不要急。”宋轶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放在桌上,“陆相知道你与丁茂王良的案子无关,特意嘱咐你别管那闲事,只安心做这件正事就好。”
“不是急不急。”林倜解释道,“织金缎需要圆金线,突然加这么大的量,到时候完不成,我又要闯祸。”
说完,林倜怕宋轶不信,叫织作取来打样的缎料,现场讲了一遍过程。
金箔粘在纸上切成窄条,再螺旋裹于棉纱或丝线外,才是堪用的圆金线。
圆金线的产量受限于季节、天气等,成品率低,靠赶工是赶不成的,所以无论官局还是民间作坊,只要做织金缎一般都用的是备存的圆金线。
林倜道:“恕我直言,宋参议,丁茂王良的案子不仅不是闲事,而且比赶制这批织金妆花缎更为重要,只有先把案子破了,惩罚了阻挠机户领织的人,织染局才能盈利。”
宋轶道:“那如果我说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呢?”
林倜转过身:“什么?”
宋轶又把琵琶抱起,细长的眼睛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林织使,坐。”
林倜在授意之下拿起卷轴。
宋轶道:“上头已经下了明令,这批货一定要做成,而且要是机户领织,圆金线如果不够,就从全国各地调。”
系带散开,卷轴垂落,金花五色纸上书写四个楷体大字。
【软玉如金】
林倜怔了一下,手发颤。
宋轶道:“林织使可看出什么来?”
林倜道:“这字像我二,咳,像林相写的。”
宋轶笑道:“那不能,这肯定是陆相亲笔所作,你别做惊弓之鸟。”
林倜道:“如此说,难道把它卖了就能有银子?”
宋轶道:“诶,笔墨犹存世间美,谈它值多少钱不就俗气了吗。”
语罢,宋轶让林倜把卷轴放到明烛之前。
透过光,可见纸面与托裱之间细细地排着蝇头小楷,赫然是一张名单。
林倜只看到前几个名字就吓住了,浙东、广南二省市舶司提举、杭州知府、湖州知府皆在其中,再往下许多他尚且不认识,但可想见是涉及把丝绸卖往海外的所有机构官职。
琵琶弦振,音如珠落玉盘。
宋轶轮指弹挑:“你呢,就一个一个地去找这些人。”
林倜道:“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