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昱修穿着一身轻便的盘领团龙纹黄袍坐在石椅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异瞳长毛狮子猫。
林佩行礼。
朱昱修道:“左相免礼。”
林佩起身,看了一眼四周,记起这些都是陆洗献给皇帝的礼物。
“朕监造此车有诸多感悟。”朱昱修颇有兴致道,“就比如这两只轮子,分开都好,可一旦装在一起,或高或低或厚或薄,并不容易契合,只有反复敲打磨合,才能做到平稳。”
“陛下所言甚是。”林佩微笑,“臣亦有一些遐思,轮子套在轴上,轴与辕相接之处更要精确无误,否则偏左偏右,都会使受力不均,路途远了必然开裂散架。”
朱昱修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林佩道:“陛下召臣,不知所为何事?”
朱昱修说道:“适才右相上了一道奏疏,想效法齐庄为国举贤,推了三十余人的名字,朕记得这事归吏部管,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林佩道:“且容臣问,陛下是要听臣的建议还是让臣照办。”
朱昱修道:“自然是前者。”
林佩道:“臣反对。”
朱昱修道:“啊?”
林佩道:“右相之请,臣坚决反对。”
朱昱修道:“右相在奏疏里把每个人的情状都写的很详实,你要不要先看看。”
林佩从太监手中接过奏疏,一折一折打开,神情晦暗不明。
朱昱修道:“你可以给朕一个反对的理由吗?”
林佩酝酿一阵,回道:“齐庄向成王举贤传为美谈,但人们看到的只是那一世的君明臣贤,没有看到魏国因此偏废文选之制,为后来奸臣结党营私埋下隐患,成王之后,赵氏、王氏以座主之名拉拢门生故吏,架空皇权,为祸她方,致使魏国不过百年即亡于内乱,今右相所奏可谓断章取义,重蹈覆辙,如果陛下今日为图一时之便打开这扇门,往后再想关上可就难了。”
朱昱修深吸一口气。
林佩道:“陛下,这道奏疏不能批。”
朱昱修摆手道:“朕留中便是,左相不要,不要生气。”
林佩捋平心绪,温和道:“陛下圣明,臣没有生气。”
朱昱修心中对陆洗存有几分偏爱,对林佩则更多是敬畏。
林佩安静地站在那儿,等朱昱修缓过神,从袖中取出文章。
“陛下,臣今日也有一请。”林佩道,“正是关于文选之制。”
朱昱修翻开两页,闷闷道:“左相请讲。”
林佩道:“文选之制的利弊非一时可见,往往是三年、五年乃至十年之后才会体现,永熙初年文教昌盛,是故朝廷今日有方时镜、尧恩、于染、温迎等出身寒门的栋梁之才,然而自永熙十四年起,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学府文章流于表面,科举取仕偏于形式,便导致如今五品至三品的这批官员良莠不齐,许多只会正韵青词,不知实干。”
朱昱修道:“如是,应当如何?”
林佩道:“臣以为要根据未来之需提前布局,具体指的是两件事,第一,吏部开设专科考试拔擢人才,推广天文、水利、军械、农学、盐政、经贸等切关实用的学问研究,第二,礼部编撰大典,兴办学府,完善科举之制,培养后继之才,前者为三五年之用,后者为百年之用。”
朱昱修道:“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朕知道,朕允准,但是……”
林佩道:“是怎么了呢?”
朱昱修小声道:“朕刚刚口头答应了右相,现在左相这样无情,让朕很没有面子。”
林佩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陛下,臣反对的只是右相的做法,并不是认为右相推举的三十几个人不好。”林佩把语气放缓,找到附近可用之物,循循善诱道,“这三十几个人如同三十几块木材,而文选之制则如尺规,如果木材合规合尺,自然能够被留用。”
“可是尺规不长眼,诶,你过来。”朱昱修眼中忽地一亮,把狮子猫交给小太监,让林佩跟着自己走到锯木台,随手抽出一根楠木,“大体合规,就多了一根毛刺,怎么办?”
林佩心领神会,让工匠把毛刺磨掉,留用下来。
朱昱修道:“既如此,朕就当你答应啦。”
林佩点了点头,温柔道:“这是臣与陛下的第二个小秘密。”
朱昱修忽地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上一个秘密朕是守着的,奈何他们太厉害,朕什么都没说,一下就被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