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彻夜呼号。
寅时三刻,炭盆将熄未熄。
烛台上凝了一层蜡泪。
帐钩掉落,床尾绫罗堆叠。
绣线被勾出几丝挂在散落地毯间的酒杯上。
铜镜映出两个朦胧身影。
林佩起身系衣带,听得背后锦衾窸窣。
说来也奇,这一夜他睡得很安稳。
他当然知道枕边这人随时可能挟持自己,可是当他睡在他的身边,闻到熟悉的气味,好像一切忧惧都退散十里开外,心里变得踏实温暖。
他回头看陆洗。
那张睡颜依然很美。
眉弓在眼睑投下小片阴影,睫毛偶尔颤动一下。高挺的鼻梁接住烛光,唇色是红润的。
长发铺满枕间,那般光泽柔亮,像一条长河,随呼吸轻轻起伏。
林佩看了许久,转身面对镜中自己的影像。
眼波渐渐凝滞。
他看见松散衣襟下的红痕,也看见摆在手边的软甲。
温情如潮水般退去,瞳孔里浮起清冷之意。
镜面映出他绷直的后背,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
他很珍惜这一夜。
他最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拿青鸮。
陆洗被吵醒了。
“急什么?”陆洗的嗓音沙哑,翻个身,半敞胸膛,“横竖那日头还得有一个时辰才肯出来,你我的情还未了,再来,再战。”
啪,嗒,几声轻响。
陆洗道:“什么声音?”
袖口翻飞间,青鸮的轮廓赫然浮现。
暧昧尽散,冰寒显现。
林佩着白衣站在床头,左手食指扣住机关,右手平举机身。
弩箭的尖端凝着一点星芒。
陆洗揉了揉眼,坐起来道:“你醒了。”
“再来。”林佩道,“再战。”
陆洗穿衣下床:“我让你拿它保护妞儿,你拿它指我。”
林佩道:“妞儿也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如果想早点看到它,就乖乖跟我走。”
两个人的鏖战持续到此时,直到林佩的这句话戳了陆洗的心。
林佩道:“你说过了今夜就给答复,现在……”
陆洗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往外走:“睡得不好吗?”
林佩道:“是,睡得很好,这几个月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
陆洗笑道:“那再等等又有何不可?”
林佩道:“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陆洗道:“我没打算拖,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但在这草原上,只要太阳还没升起,夜就还不算过去。”
林佩放下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