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卷起帐帘,月光如银浆泼洒进来。
白马嘶鸣立起。
陆洗侧身挽缰,待马蹄落回地面时,人与马已化作一道流动的风融进原野。
林佩喊道:“你去哪里?!”
——“来!看日出!”
二人相继出营。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时,草原仍陷在深蓝的雾霭里。
陆洗在草坡上找了几块石头,叫林佩过来坐。
两人面朝东方,静待日出。
陆洗先开口:“知言,一辈子困在横平竖直之中,不觉得遗憾吗?”
林佩平静答道:“没能在任上答完魏蓼汀出的状元卷才是今生最大的遗憾。”
陆洗道:“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之所以迟疑,是因为我知道一件你并不知道的事。”
林佩道:“什么事?”
陆洗道:“我交出兵权先行退场,看似如你所愿,其实是对你最残忍的算计。”
林佩笑了:“我的确不知道,我以为恰恰相反呢。”
陆洗道:“才分别半年,你就已经……唉。”
远山如兽脊,几处峰刃割开渐亮的天幕。
陆洗把林佩的手牵来,紧紧地握了握,捂在胸前。
林佩吞咽了一下:“年底,我保证年底之前不动手,行吗?”
陆洗道:“既然是最后的告诫,不行也得行,好,我答应你。”
林佩侧过脸:“当真?”
风静了。
整片原野上的草似都屏着呼吸。
陆洗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私下的请求。”
林佩道:“是什么?”
陆洗道:“我不在的日子,你照顾好自己,你不要心急,记着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陪你走下去的。”
林佩想起身,被陆洗按在原地坐着。
天际冒出一抹胭脂红,陡然化作金红。
陆洗道:“我要你亲眼看一回,这辈子都忘不掉。”
林佩的眸中光华闪动。
云层被引燃,烧出琉璃般的透亮。
太阳挣出地平线。
天光顺着山脊倾泻而下,所过之处草浪翻涌。
*
翌日,文华殿早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比以往更加整肃。
满朝官员都保持着隐忍。
紫禁戒备森严,宫内宫外皆在羽林、金吾的控制之下,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此次北伐孰功孰过京中争论不休,左相为此北上劳军。”朱昱修定下心神,大声说道,“朕相信他一定能顾全大局妥善处理,朕也相信右相不是有些人口中的野心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