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云层密布,忽而一束金光从云隙斜漏而下,自皇城角楼开始,掠过层层叠叠的灰瓦屋檐,在长街石板投下浮动的光影。
中书省清净了。
温迎在右侧屋听到阁中的郎中、舍人的议论。
——“不知道两位丞相得知京城中发生的事会作何感想?”
——“陛下这一手着实出人意料,其魄力颇有太祖遗风。”
温迎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蓝墨水渗入纸面。
那是一封辞呈,辞呈的落款是宋轶。
替陆洗送完那封密奏之后,宋轶没有返回朔北,而是南下金陵,带着一箱金银珠宝到江月楼给沈沅沅赎了身。
“现在我懂你了。”温迎浅叹一口气,合上宋轶的奏本,“你这一生是‘千金散尽寻星斗,醉揽山河第一流’,但对我来说,‘檐下新茶温旧雪,一生灯火照归舟’亦是好归宿。”
对于小皇帝调兵掌控京城、设立镇府司监察百官的举动,温迎感到三分意外,然而另外的七分还是对林佩和陆洗的钦佩之情。
现在看来,陆洗似乎早就预知到了结局,而“天问”就摆在对门的架子上,从张济良调到工部尚书任上到现在的每一步变化——全部在林佩与他讲述的棋局中。
二位丞相相争数载,却如阴阳两极调和着世间万象。
傍晚,洪武门前血迹未干,马蹄飞踏而过。
——“左相劳军完毕,请旨回朝。”
——“右相感陛下恩德,请旨班师。”
皇城钟鼓惊飞鸦雀。
朱昱修道:“高檀,你再说一遍。”
高檀道:“陆相没有带走一兵一卒,仅令三百名侍卫护送,在居庸关前等候。”
朱昱修道:“林相呢?”
贺之夏道:“林相去宣府时带的三百名侍卫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也在居庸关前等候。”
朱昱修一拍龙椅的扶手:“好,好,朕要在城门楼摆仪仗为二位丞相接风洗尘。”
*
远山如黛,两架马车从北面徐徐驶来。
距离安定门三里处,陆洗先下自己的马车,伸手扶着林佩从另一架马车下来。
安定门外华盖如云。
百官身着朝服列队迎接。
神机营的侍卫围在外侧,刀枪戈戟系着彩绳。
一条丈余宽的地毯直铺百步开外。
林佩和陆洗也穿的是朝服,一顶文冠一顶武冠,并肩朝城门走去。
锣鼓响。
庆乐喧天。
二人在御驾前行叩拜之礼。
朱昱修迫不及待地跳下战车,笑脸相迎,先扶起陆洗再扶林佩。
朱昱修道:“右相北定乌兰,劳苦功高,朕深感欣慰,今日在宫中设宴为你庆功。”
陆洗道:“谢陛下。”
林佩道:“陛下,功劳薄都已经备好了。”
朱昱修道:“甚好,甚好,左相这一趟劳军也辛苦,当一同用宴。”
林佩道:“臣不胜荣幸。”
春和园大戏楼的幕布缓缓拉开。
三层房梁上紧密地排布着彩绘悬空雕塑,伶人身缠绑带在空中舞蹈宛如三十六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