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
窗柩映出黑衣人的剪影。
黑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白净清隽的脸庞。
陆洗看向窗外:“你怎么来了。”
林佩道:“我来接妞儿。”
陆洗道:“知道它想去哪儿吗?”
林佩道:“回故乡。”
陆洗笑了笑:“它自幼年便漂泊四方,哪里还有故乡,怕是连川西在哪儿都不记得了。”
林佩道:“你觉得它想去哪儿?”
陆洗把手搭在窗台上:“它想去淮南的一艘船上,随水波晃荡,看朦朦烟雨。”
——“喵呜。”
二人说着说着,妞儿闭上眼,垂下尾巴,在他们的陪伴之下寿终离世。
林佩看不清窗户里面的人的表情,只看到窗台边的手紧紧地抠着木框,指节发白。
“把它交给我。”林佩握住那只手,轻柔地抚摸手背,“让它入土为安。”
陆洗道:“知言啊。”
林佩道:“只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见你还算体面,我便放心了。”
陆洗道:“这盘棋是你赢到了最后。”
林佩道:“现在说这话,好像当初你不知道自己会输一样。”
陆洗一笑,反转手腕,与林佩十指相扣。
林佩深吸了口气。
明日就要朝议,他早已把条陈熟记于心。
只是越熟记于心,越为陆洗的处世之道所折服。
列在同党名单之上牵涉贪污受贿、勾连商贾、私改政令等人分为三种。其一是自愿同担惩罚的人,包括于染在内,这些人多已提前把财产转移,不再连累家人朋友;其二是还想要名誉前程的人,如林倜、柳挽、邓柏闻等,这些人退还了之前分得的利,勾销账目,皆得到妥善安置,没让镇府司和刑部查出一星半点的痕迹。
其三为数最多,是曾经为陆洗做过事但后来不再受控、借陆洗的声势谋一己私利之人,如何春林、陶文治、湖广河中两省布政使、湖州知府、辽北左右后三处卫所副使等,这些人并没有提前收到提醒,和陆洗本人一样在顷刻之间被查抄了所有的身家。
这两个月的时间,陆洗把曾经为自己做过事的人都安排得清楚明白,精准无误地凑出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的赃银,逃过一死。
万家难眠却无人打扰的夜尤为寂静。
二人隔着窗陪伴彼此。
林佩把妞儿抱出来,放入一只八角嵌螺钿楠木盒子。
陆洗把扳指摘下,递给林佩。
林佩道:“一同放进去吗?”
陆洗道:“放进去吧,这是我用在砚溪巷赌坊做花侍郎时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的,晴水种染的辣绿色,一开始还有人说假,可是我戴着戴着,周围的人渐渐都开始相信它是真的。”
林佩摇了摇头,叹笑道:“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陆洗道:“我的心是真的,明日上朝,我只穿这一身白衣。”
林佩的目光眺向院中摆的竹架。
微风拂过,一件件白衣在风中飘摆。
“时辰不早了,回吧。”陆洗道,“明见。”
林佩点点头,提起木盒离去。
*
将晓,大光明殿穹顶垂下紫红的天光。
一副《重明应瑞》挂在北墙上,画上枝繁叶茂,有锦凤飞于青天,有白虎在林间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