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县城里走,一行人越沉默,各自怀着心事,惦记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快到街口时,刘县令听到头顶有动静,抬头看去。
这里是平安县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路两侧都是商铺,掌柜们为了招揽生意,在楼上支出横竿挂起布幌。
风吹来时,布料猎猎作响,引人注目。
在这大大小小颜色鲜艳的布幌中,有一块布绣着烛龙的纹样。
刘县令知道,再拖也只能拖到进县衙的时候,此刻没了别的主意,盯着那迎风招展的烛龙,唯有祈祷。
护佑众生的烛龙啊,您老人家发发慈悲,把那位身带胎记的姑娘送到我们身边。
这么小的一座县城,要找这样显眼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铛铛!”
耳旁突然响起锣鼓声,惊得刘县令睁开眼。
众人驻足看去,街口人头攒动,围成一圈。
穿过层层人群,隐约可见杂耍班子的彩色招旗。
一个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吆喝着:“杂耍!把戏!来看双生剑刺无启兽,看烛龙飞天舞!侏儒打大鼓,狼女爬高杆!还有价值百两的黄金环,身手好的来试试,抓中了送你,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脚步声、叫喊声、孩童的尖笑声,密集的鼓点托底,响亮的锣声醒神。看杂耍的百姓蜂拥而来,从江玄肃一行身边越过,朝街口奔去。整条街随之沸腾,放眼望去乱成一片。
邵家姐弟在凡界时见过杂耍,也曾趁着人们聚集看戏跑去行乞,对此见怪不怪。
两人更关心江玄肃的反应,一起转头看他,才发现小师兄不知何时退到了街边店铺的屋檐下,手里仍护着那木盒,提防被人磕碰到。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钟山走近凡界百姓的生活,也是第一次见到街头杂耍。
少年人总会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好奇,此时此刻,他却连头都没朝街口的方向转。
邵知武见小师兄失落至此,长长地叹口气,刚想对姐姐说些什么,突然看到江玄肃逆着潮水般的人群窜出去。
上一次见他身形如此迅捷,还是为了抢救快要落水的鞍袋。
江玄肃帏帽上的素纱随着他的动作飘起,失去遮挡后,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更清晰。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他穿行到街道对面,拦在一个女子面前。
对方猛地抬头,四目相对。
枯黄而凌乱的头发,松松地绑成髻,仍有不少垂下堆在两肩,像一团捆扎不齐的杂草。
浓眉长睫,三白眼的瞳仁略小,哪怕看过来时神情镇静,也给人一种被瞪视的错觉。
然而那眼神并非凶恶之徒虚张声势的恐吓。
反倒像某种野生的兽类,在冷静地打量陌生的猎物。
打得过,就毫不犹豫地咬断他的喉咙,打不过,就绝不留恋地掉头跑走。
只这一眼,素纱便随着江玄肃站稳翩然落下,阻隔他的视线。
他稳住心神,不去想她的眼睛,低声说句失礼,翻过她的手腕,客客气气地问:“姑娘,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