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看着地上一动不动却仍豹目圆睁的大汉,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她只是按着父亲书房里仵作所呈文书上的要害部位去尽力刺的,她亦无足够的把握。
稍定心神,她将手里带着血迹的瓷瓶轻放在地上。
“此人还有帮手,我们尽快离开。”
林臻快步走向男人,将他扶坐起来,抬眸望了一眼旁侧的轮椅,垂眸片刻,不待男子回应,便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背上,背起他走出了房门。
或许是因常年坐于轮椅上的缘故,他的重量要比寻常男子轻许多,她尚能承受。
循着白天随船上小厮往底舱取蜜饯的记忆,她将男子慢慢背向木梯口。
黑暗中,男人目光沉沉,他看着月光下林臻失了血色的侧脸和被浸湿的发丝,低声道:“放我下来,你受伤了。”
她小心翼翼地避着走下一层后,也开始觉着有些体力不支,脚下虚浮,脑中昏沉。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为这个与她不相干的男人拼命,可此刻,她就是不愿放手。
她已经放弃过一个人了……
二人跌跌绊绊地终于进了底舱货房,林臻缓缓将男子放下来,她看着他完好无损的模样,忽然,他的样子便与记忆中的人渐渐重叠了。
她双唇寡白,就这么静静地瞧着他,慢慢地,她勾唇笑了。
林臻的肩头已被血染透,男人看着这个在他面前莞尔浅笑的女子,双眉不觉蹙起。
下一刻,林臻便失了意识,跌进男人怀里。
他似乎这才回过神来,齐瑜时下意识地喊出了他从未唤过的名字:“林臻!”
第29章
“林臻!”
昏睡了数十日的季濉骤然从梦中惊醒。
梦里是一片汪洋火海,火光灼灼不见边际,林臻身穿一身白裙步步向火海里走去,任他怎么样嘶吼阻拦都不肯停下,甚至不肯回头。
林玥单手抱膝坐在榻下的脚踏上,另一只手被榻上的人狠狠攥着手腕。
自那日季濉从教坊司回到将军府,整个人便阴沉躁郁,不准任何人靠近,溃烂发脓的伤口得不到清理,没两日便起了高烧。
期间所有被派进去服侍的人,送进去的汤药,无一不被撵出来,摔出门,便是连石竹都没有法子。
不日便要出征的大将军数日闭门不出,府上的拜帖纷至沓来,未免惹人怀疑,石竹只得出门周旋。
石竹出了府,府上的人便更成了无头苍蝇没了主意,陡然记得还有个侧夫人,便将林玥从偏院带了过来,出乎意料地,她好端端地进去,又好端端地出来。
下人将这件事回禀了石竹,此后,送药换药之事便推在了林玥身上。
她虽心有恐惧,有千万个不愿,却也不敢拒绝。
不过让林玥奇怪的是,只要她安安静静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季濉便不会向他发怒,甚至会很配合她,顺从地用药。
饶是如此,她还是害怕得紧。
从前在林府时,他便是个十分怪异的少年,如今更是阴晴不定性子暴戾。
她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只暗暗咬唇强忍着。
季濉醒转过来,手无意识地捏紧,听见一声隐忍的闷哼,视线跟着看过去,一瞬间的恍惚,他眸光微亮,待视线清明后,又沉寂下来。
他漠然松开林玥的手,起身下榻。
听见动静,石竹从屋外进来,候在季濉身侧服侍梳洗,他接过季濉递过来的帕子,便听见季濉道:“传令下去,后日启程前往宜州。”
这些日子耽搁下来,石竹原以为短时间内无法去宜州了,他自然是希望主子早日启程的,但这些天主子的状况他是看在眼里的,他怎敢让主子这时出征远行?
这无异于让主子用命去冒险,用命去复仇。
“将军,内阁让您出征宜州的决定已是板上钉钉,既是如此,何不再等几日?”
男人一声冷笑:“怎么,短短几日,你便开始作本将军的主了?”
“属下不敢。”这话对石竹来说实在严重,他立时单膝跪地。
季濉并没有让他起身,只回眸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林玥,撂下一句话:“将她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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