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结束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落到地面的瞬间,熟悉的刀气骤然暴起,一柄银白的、由霜雪锻造而来的长刀裹挟着天地灵气,自烟尘弥漫之处破空而言,几乎不给尹秋生任何反应的时间,直穿他的右肩!
尹秋生面色大变,立即转身提剑回挡。
而正如他所预料的,在他身后,裴知岁拖着一身鲜血淋漓的狰狞剑伤,仿若地狱而来的索命阎罗。
他抬手抹去唇畔溢出的血污,冲着尹秋生微微一笑:“还剩,最后一剑。”
尹秋生面上的神色瞬间变得非常糟糕。
他没有回答裴知岁的话,只是沉默地汇聚着手中的剑意。
金色的剑纹在他眉心散发着耀眼的灵光,漫天金光之中,尹秋生的神魂与他手中的往生剑彻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天地一片寂静,裴知岁抬眼望去,只见伫立在尹秋生背后的法相面容可怖,表情半喜半悲,本该显得庄重威严的法相竟流露出一派鬼气。
法相森森,剑意涛涛,裴知岁面无表情地咽下喉咙里上涌的鲜血,迎面对上这最后一剑。
铮——
刀剑相碰,刺耳尖锐的鸣声响彻寰宇。
灵力,怨气,刀影,剑意。无数道不同的力量,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澄澈的还是混沌的,它们混杂成一团,在裴知岁尹秋生二人之间猛地炸开,源源不断地激荡于此间天地之中。
巨大的冲击之下,裴知岁感觉到自己拿着离恨刀的右臂几度失去了知觉,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冲撞的向后撤了数尺。
这便是来自千年前剑道第一人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剑,威力之强,足以令山河失色。
在这样的一道剑意面前,没人能成为它的阻拦。
裴知岁额角青筋暴起,清晰地感知到燃血之术已然游走在他全身的灵脉之中,近乎疯狂地燃烧着每一丝每一缕的灵力。
然而纵使如此,他仍在这一剑下节节败退。
燃烧肉|体不够,燃烧灵脉不够,这贪婪的禁术正等待着他亲手将自己的魂魄献上吗?
……
……魂魄。
魂魄?
胸口安置的玉牌不知何时开始散发出微弱的莹白色光芒,然而就是这渺小如萤火的微光,令裴知岁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情。
三魂七魄只缺其一,其实已经无限趋近于完满,加之白铃的残魂被尹秋生温养千年,绝对足够支撑她短暂地幻化出灵体。
可这漫长的一千年,白铃竟没有一次出现在尹秋生面前。
要么是她不想,要么……是有什么禁制束缚了她。这禁制令她口不能言,亦无法现身人前,她无法直接同尹秋生沟通交流,只好退而求其次,绕了一大圈找上了自己。
至于为什么是他,裴知岁想,大抵也逃不过那滴血的原因。
如若他想的不错……
抵着往生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尹秋生显然也看穿了他此时此刻的疲态,手中迸发的剑意愈发强盛,几乎要掀翻整个穹宇。
终于,在这等密不透风的攻势下,裴知岁露出了此战唯一一个并非出自他本意的破绽。
往生剑银白的剑刃穿过他心口的前一瞬间,裴知岁只来得及微微调整身位,以至于那柄剑刃不会真的刺穿他的心脏——顺带着,也将那枚莹白的玉牌送到尹秋生的剑下。
附着尹秋生神魂的长剑刺穿了裴知岁的心口,也斩碎了带着故人魂魄的玉牌。
裴知岁抬手抓着刺进自己胸口的长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般瘫倒在地,明明是一身狼狈,那张灰扑扑的漂亮脸蛋上却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容。
下一瞬,天地归于混沌。
周遭所有的人和事物皆消失不见,裴知岁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这一片死寂的虚无之中,不动声色地缓了一口气。
他强撑着已然有些涣散的神志,哑着嗓子喊出了那个只存在于千年前的名字:“……白铃。”
一片静默。
裴知岁有些迟缓地阖上眼,再度睁眼时,视线中央乍然出现一双陌生但清润的杏眼。
那双杏眼的主人站定在距离他头顶一个小臂的位置,正躬身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