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
只剩下沈照山的一切如此清晰。
崔韫枝发现自己不能想他,她一想他,哪怕只是在心中短暂地掠过这个名字,自己都心痛如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这种感觉是在是不妙,比以往任意一次的情绪都要来的痛。
从前自己狸奴小雪儿去世时,她很难过,但也只是拿过了十几天的日子。
后来她又有了一只心的狸奴,她还叫它小雪,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王隽拒绝她的时候,她很难过,她甚至提着剑走到了丞相府前,那时丞相府的主人还是王隽的祖父,她站在那朱红漆柱的大门前,将王家门口的小常青树砍了个干净。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却觉得这世上有些事不必强求,王隽没那个福气娶她,她自能找十个八个更俊俏的面首。
但在她以往的十六年人生里,最难过的,其实还是那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小奴隶死的时候。
她镶金嵌玉的前十年人生里,每一天都一样的珠光宝气,每一天都一样的无趣无聊,只有鸦奴在的那短短一载时光,算得上离经叛道。
只不过现在她想再回去过去那样“循规蹈矩”的时光,却是再也不能了。
崔韫枝这两天每每梦回,总是在深夜忍不住想,为什么自己那么在意那个奴隶的死亡,在意得大病一场全部忘记,又在最不该想起来的时候记起?
她不知道,她自己给不了自己答案,死而复生的人显然也不能。
想到这儿,崔韫枝看着坐在上,那在昏暗一片的大帐内,摆得整整齐齐的棘棘果。
莫大的讽刺感漫上心头,崔韫枝觉得自己简直要呼吸不上来,她两步上前,伸手一推,轻轻的一把,就将那果子全部推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但她方一做完,就又后悔了。
不对,不对……
她还有事儿求沈照山,她现在不能惹怒他,她得想办法让沈照山放了大陈来的那些使臣。
议和可以再议,可崔韫枝来了昆戈之后,最大的感触便是-
命真的只有一条。
那些人如果死在昆戈,就算把骨灰撒在玉龙雪山下的泉水里,也回不去大陈吧?
想到这儿,她又蹲下,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想要将那洒落一地的果子捡起。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秋风未散的寒气,停在帐帘外。
毡帘被猛地掀开,寒风灌入,吹得案几上的书卷一阵翻滚之声。
沈照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空气瞬间凝固。大风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帐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带着那样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而后顺手点燃了帐角的灯。
在他目光的凝视下,崔韫孩子捡果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站起,但僵硬的四肢根本不听使唤。
她只能抬起空洞的眸子,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她竟然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极其轻微的茫然和沉重的疲惫。
真是稀奇。
毡帘在他身后沉重落下,他走向崔韫枝。
崔韫枝一惊,下意识后退,昏暗的帐内只有一盏烛火跳动着,很好地掩盖了少女一部分的情绪。
而后失重感乍然袭来,沈照山将她抱起,往床边走去。
疼痛的记忆霎时蹿上了少女的尾椎,她就要开始挣扎,却听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身上有伤,别动。”
其实过了这么多天了,明晏光的医术又好得惊人,崔韫枝肩上的伤已经开始结了痂,丝丝缕缕地泛起痒来。
崔韫枝听罢此言,乖乖不动了。
反正她现在也没有任何挣扎反驳的筹码,沈照山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