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了,流入沉睡已久的土地。白马碾碎泥雪,驰过荒芜牧场,留下两行蹄印。
纯白的云锦布靴轻踩在迅鹰旗外的泥雪上,未沾染污垢。面具下的眼睛望着慕容烟离开后留下的痕迹,云书唇角无意识勾起,轻声吐出慕容烟的身份。
“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风打在慕容烟单薄的身躯,她面色凝重,将明月视作为启明星,寻找着栖身之所。萧厌趴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钻进她的脖颈,揽着慕容烟腰肢的手无意识紧了几分。慕容烟没有看到身后人复杂眸色中闪过的一抹脆弱。
长途跋涉后,白马再度停在荒废的客栈外,火堆重新燃起。慕容烟搓了搓手臂,将外衫脱下,裹在萧厌身上。受了伤的女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她的好意,“我不需要。。。”
慕容烟丝毫不理会她的拒绝,她拔下皮囊的塞子,小口小口为萧厌喂着水。片刻,萧厌轻喘着气,碎发遮住眼底的晦暗。慕容烟欲要起身之际,被萧厌一把拽住手腕。
“为什么?”
火光摇曳,落在萧厌侧颜。慕容烟安静地平视着她,以及她脸上的血痕。如今,她也分不清那些血究竟来自谁。萧厌掌心黏腻的血蹭到了自己手腕,带着劫后余生的温热。纵如此,慕容烟也没有挣开她。
“特勤想问什么。”
慕容烟素净的手撩过挡住萧厌视线的碎发,好看清那双幽绿的眼睛。女人的眼神危险又复杂,像狼群夜间偷袭畜棚时的谨慎。手腕传来不适,萧厌长久地望着慕容烟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算计的影子。
慕容烟坦荡,任由她盯着自己,直到对方率先放弃。
“曲昭,你究竟是谁。”
萧厌暗处的手紧握着一枚银簪。不久前,簪子上的血滴被她擦拭干净,连带着一切血腥也被她掩盖,女人身上的煞气无法忽视。慕容烟余光瞥着暗处的危险,依旧平静。
“中原商客。”
萧厌唇角微扬,多了几分玩味,她试探的目光不加遮掩,游走在慕容烟身上,“曲昭,一枚玉佩,值不了一百车牧草,但你可以。”
她靠着冰凉的墙,清澈的声线带着几分蛊惑,如同不久前蛊惑萧蓉将刀刺入她的心口般,“曲昭,迅鹰旗有人想找到你。你留在她身边,比留在我身边安全得多。”
“何况,我是无趣的人,疑心病又重。若是哪天,我发现你不止是曲昭,你猜我会怎么做?”
萧厌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若无其事地绕过慕容烟泛着寒意的眸子,盯着身侧的火光,“可是,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不仅不用担心日后,迅鹰旗的人也会欢迎你。”
风雪呼啸,屋舍外狼藉满地。时间凝固下来,艰难游走在狭小空间。慕容烟睥睨着萧厌,转而,望向她握着簪子的手。萧厌的杀意被抽空,她虚握着簪子,等待着慕容烟的选择。
轻微的窸窣声突兀响起,那一瞬,萧厌闭上了眼,簪子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火光跳动,她身影桀骜又孤寂,似一层灰蒙蒙的薄纱围着她。她与当下割裂开来,肩负诅咒的重量,沉重到无法向前。
迅鹰旗此番元气大伤,整个冬季,不会对苍狼旗造成威胁了。桑尔迁离了族人和牲畜,雪崩过后,虚无埋葬混乱。萦萦木质香不合时宜浮现,许是中原女人的气息。萧厌已没有耐心,去了解任何人。
一方素净的帕子拂去萧厌脸上的血迹,慕容烟动作轻柔,绕过细小伤口,清理着萧厌脸上的血。萧厌肩膀微耸,睁眼瞬间,便是慕容烟仔细的神情。那种神情在夜里陪着她,写下一个又一个“厌”字。
寒风卷着一枚枯萎的叶,掠过尧山小道,与云杉擦肩,最终落在云杉针叶间。风走了,枯萎的叶藏身于云杉中,不再奔波。
“萧厌,我是曲昭,是大燕商客。”
慕容烟声音清冷,在萧厌抬眸的瞬间,却意外柔和了几分,“也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人。”
萧厌被女人真挚又坦诚的目光灼伤,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她的心被复杂的情感裹挟,从未有过的感觉,像一只鸟儿掠过,留下的羽毛停歇在心口。簪子被重新握紧,她一把拉过慕容烟,任由女人坐进自己怀中。
她为她挽发,将杀过人的簪子重新插入慕容烟发间。期间,慕容烟一动不动,感受着萧厌柔和的动作。不知过去了多久,萧厌的声音再度传来,却不再只有寒意。
“曲昭,记住你说过的话。”